被人称为“中国的凡高”的当代国画大师刘伯骏老先生,已86岁高龄,今年是刘伯骏先生从艺80周年,他携其国画精品展开全球巡展,首站“感恩故乡”已于4月19日在成都拉开帷幕。
他蛰居大巴山一隅,每日作画不缀,从不问画外之事,也从不曾想他画这画值多少钱,更不管画市的好恶,完全按照自己的追求去画,他的画作已达忘我入禅之境,不拘一格,时时都在求创新。他的心地还像个儿童,“天天向上”,虚怀若谷,平和可亲。
在物质上他已无欲无求,绘画艺术就是他全部生命价值所在。不管这幅画是值100元还是100万,他都会同样倾注同样的激情和生命能量,因为他根本不会去想这画值多少钱,已经完全心归艺术,心归自然,这既是艺术的最高境界,也是人生的至高境界。在当今浮躁之世,画家中能达到刘伯骏老先生这种境界,可谓凤毛麟角。
丹青贵悟禅难得是素心
刘伯骏1921年出生在四川达州宣汉一个小商之家,自幼受擅长书画的父母影响,酷爱绘画。1942年考入抗战期间从杭州迁到重庆的国立艺专国画班,拜师吕凤子、林风眠、潘天寿、李可染、丰子恺、马寅初、陈之佛、吴弗之等大师门下,习众家之长,深得要旨。蒙各派名师点传,尤其幸运的是他作为潘天寿大师最钟爱的弟子,独得寿师指墨真传。少年好学又颇有天赋的刘伯骏在求学期间即崭露才华,大学二年级的习作“墨猫图”即被国民党政要白崇禧收藏。毕业那年的1947年12月,潘天寿先生还专门在浙江湖州的海韵楼为他举办《潘天寿门生青年国画家刘伯骏作品展览》。当时国民党要员陈立夫之父及许多社会名流前往观赏。1948年《新民晚报》举办的《现代名人书画展览》,展出吴昌硕、潘天寿、张大千、徐悲鸿、陈之佛诸大家的作品,而时年仅27岁的刘伯骏也有3幅作品跻身其中。这位少年得志的“画坛金童”堪称前途无量。然而他在解放后却在画坛销声匿迹40余年,成为当代画坛异事。
原来,刘伯骏1949年初在浙江参加了解放军,在解放舟山的战斗中他是一名号手,解放后他随志愿军抗美援朝,因家庭出身不好,1955年初他复员回到家乡四川达州,被下放到大巴山区复地的南江县当一名中学美术教师,课余时间,他足迹踏遍大巴山区写生采景,一日不辍。三年困难时期曾得水肿病,大难不死,“文革”又蒙冤入狱。
人们惋惜刘伯骏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潦倒”“落魄”生涯,但他却因祸得福,大巴山的雄岭奇水山花野草不仅给了他无尽的创作素材和灵感,熏陶了画家风餐露宿一般的自然真气和雄魄骨力。更重要的是,大巴山淳朴的民风和贫穷淡泊的生活,更使他悟得人生的大道真谛,那就是做人要善良、宽厚、感恩、知足、平和、多施、少取,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快乐。“淡泊名与利,宠辱何足论”,也许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才有幸运远离浮躁,始终保持淡泊的心境,因而能心无旁骛,别无他求,潜心丹青,自得其乐,修炼成了一颗画家最难得的的“素心”。素心并非字面理解的清心寡欲,画家同样有七情六欲,只不过他能全心归一,有一颗追求绘画乐趣和艺术境界的纯粹的心,其欲望更专一更强烈。可以超越功利,不受自身境遇和外界金钱名利等杂念之影响。这种“素心”是画家最难达到的境界。千古以来,画者如云,素心者寥寥,“素心”是达到艺术最高境界的苛刻要求。能有“素心”者,方可达“入定”的忘我忘物,物我两融之境,凝精、气、神、魂于纸墨。八大讲的“画要入禅”,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杂念太多,心神难定,是画不出好作品的。试想,达芬奇、毕加索在画画时老琢磨这画能值多少钱,他们能画出那些传世巨作吗?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纸醉金迷,艺术界涌动着浮躁的年代,要葆有“素心”就更难能可贵了。
可以说,刘伯骏是当代画坛真正达到“素心”境界的大家。无论是在他下放乡村贫病交加和“文革”中挨批斗蹲大牢时,还是在他名震海内外画作身价扶摇直上之时,他都能同样保持着那颗淡然的心,不以冤悲,不以物喜,倾情画中,如痴如狂。我常听他说:“画画就是找乐子,一天不画画,心头像猫抓。”无论在哪里,不管啥处境,只要能画画就觉得日子好过。且听他的83岁生日抒怀:“蜗居斗室度余年,八旬老人自策鞭;清心能得健康乐,杜门静悟似画仙。矢志巴山怀高远,古风近雨汇心源;难得糊涂堪一笑,无心沽名观自然。”
刘伯骏得潘天寿大师指墨真传,他画指墨,泼洒点染,左右开弓,指掌并用,挥洒而就,今人叹为观止,许多人却不知道,他是在用残疾的手在画指画!这背后还有一段故事。刘伯骏5岁时手臂摔伤,右臂比左臂短约两厘米,不过他自幼还是右手习画。1967年“文革”中,他被押去批斗,五花大绑,哪知绑他的人用力过狠,右臂长时间失血,以至长时间右手麻木,失去知觉,严重致残。此后他又被以“反动分子”罪名关进监狱。在狱中,他没事就用指头在被子或地上比画,同监室的人说他有神经,他装着没听见,自个画自个的。把委屈、痛苦、白眼抛到九霄云外,右手麻木不好使,就用左手画,因而后来能左右手并用,实在令人惊叹。
2006年4月,著名军旅画家敬庭尧少将专程去达州看望刘老。在一套普通的单位宿舍里,刘老的画室仅有16平方米,还放了一张他的睡床,让敬庭尧感到震惊的,不是画室的简陋、拥挤,而是墙壁上挂的一幅由6张18尺宣纸联画的巨幅向日葵新作,一位86岁高龄的老人,不用先描草图轮廓,竟是一气呵成的神来之笔,画这幅100多平方尺的大画,仅用了两天时间!敬庭尧在画前流连忘返。6张宣纸组成的完美和谐的构图、向日葵的阳刚气质和火烈神韵喷之欲出,众多金黄色的花盘组成起伏蜿蜒的飞腾之势---“疑是巨龙舞长空”。
有人说40年的逆境成就了刘伯骏。这话也对,但不尽然。因为刘伯骏本人并不认为他在大巴山那四十余年是处“逆境”之中,他早已习惯并且喜欢上了大巴山宁静而淡泊的生活,每天能画画,他就感到快乐、满足。他很感恩上苍和大巴山的父老乡亲赐予他的一切。即使在后来名声在外之后,他还是心在大巴山,以“巴山佬”自称,外界说刘伯骏“复出”,其实“复出”二字用在他身上也不太准确,因为他没想要离开大巴山。
刘伯骏上世纪90年代重新崭露头角,实属偶然。他四十余年在大巴山画画,只为专业爱好和乐趣,从没想过要大红大紫。刘老的儿子刘南平在当时的达县地委宣传部工作,1992年,南平得到一个首次进京学习的机会,他带了两本翻拍父亲画作的照片,去拜望在京的父亲的师长故旧,当时的中国美协名誉主席刘开渠,中国美协主席吴作人,中国美协常务副主席、党组书记王琦等看了刘伯骏的画作照片后,无不为他的绘画艺术造诣和精神所震动。中国美协决定在中国艺术最高殿堂——中国美术馆为刘伯骏举办个人画展。
1993年6月4日《刘伯骏书画展》开幕,盛况空前。洪学智、程思远、王光英、张爱萍等政要和30多位将军出席,艺坛泰斗耄宿刘开渠、王琦、吴冠中、高冠华、常任侠、魏传统、丁聪和徐悲鸿夫人寥静文,李可染夫人邹佩珠等出席。开幕式由李瑞英主持,当天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放了消息。展览期间白岩松作了专访,央视《东方之子》和《荧屏荟萃》作了专题报道。《人民日报》、《新华社》、《光明日报》等也作了突出报道。中国美协常务副主席王琦说近十几年还没有一个画展有如此轰动。京城各大机关纷纷邀请刘伯骏去做客,有个大机关提出希望刘伯骏留在北京,并承诺将刘南平和妻子一同调进北京。同时也有大企业找上门来希望包装和进行市场运作。刘伯骏一一婉谢,在京城住了几天,他就急着回大巴山,他不习惯住豪华酒店天天应酬,他说一天不画画,浑身不自在,心不静,不踏实。回到大巴山,他才能清清静静的画画。
在北京举行书画展后的十几年中,刘伯骏一直生活在大巴山区。尽管名气大了,外界来找的人多了,但他的生活还是和过去一样:天天上山写生,灵感来了半夜三更也会起床泼墨挥毫,乐此不倦。他的心境也没变,还是静若止水,从没想到自己是名人,始终用平视的目光,甚至用小学生的目光去看待周围的人和事,对一草一木都充满好奇心。他从不问他的画值多少钱。2006年11月,家人第一次拿了他一幅画去北京翰海拍卖行拍卖,拍了30.8万元。他的儿子南平对我说:“老太爷”从不过问卖画的事,他也知道我们拿了一幅画去拍卖,但他根本不在意拍了什么价,还是照样每天画画,每天要力求创新。他说要趁现在画得动多留些作品,将来献给社会。
刘老作画心得之一便是:“画要入禅,就得素心。”画画首先要去了浮躁,心能静,就像入定。静而定,定而慧,你画什么心手相应,这就像“入禅”。画到最高的境界是半梦半醒之间,悟到的东西,当时心情非常舒畅,马上起来把它记下来。
画界评称:刘伯骏的大写意画已达入禅之境,精气神韵撩人心魂,而又显平和淡然。他画画时也有如禅定:先要睡半小时觉,起身后依半梦半醒间之构思,泼墨落笔之时,忘我忘物忘掉整个世界,神魂入定凝于笔端指间,一气呵就,气韵天成,他人不可临摹。
1993年在《刘伯骏书画展》开幕式上,张爱萍将军看着刘伯骏画的鹰,对身边的人说:“看来潘天寿的弟子没人画不好鹰。”此后几年,张爱萍常托家人给家乡人刘伯骏带口信,嘱他保重身体,多画好画。
还是在1993年刘氏画展期间,在北京一个幽静的四合院内,总参的一位首长正在宴请刘伯骏,宴毕,刘伯骏即兴表演指墨绘画,一张大写字台上铺着六尺宣纸,旁边放着几个盛有墨和水的砚盘,只见画家以手掌代笔,时而饱蘸浓墨,随意泼洒;时而轻抹淡水,掌心掌背在宣纸上一抹,一片灵动的荷叶已盖在纸上;小指无名指中指接力似地向上一挑,挺拔遒劲的荷秆一挥而就,形断气连;指甲指头三划两抹,一朵荷花含苞欲出……待墨迹渐干,浓淡层次逐渐明晰;淡处有如荷塘露气升腾,荷叶也有如露气凝聚而成,如梦如幻,形似神现;荷秆迎风扭动,有如妙龄女郎正翩翩起舞,生命力勃发。整幅画精、灵、神、气聚于宣纸,20年分钟便一气呵成,观者无不击掌叫绝。
刘伯骏追求性归自然,心融自然,表现自然精神。在旁人看来不起眼的山花野草,他却能发现、欣赏和表现它们特殊的美。一个人能有这样的境界是最有福气的。因为在他眼里,上苍和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美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从天上的一朵小云,地上的一颗小草,一滴野露,都是那么美,那么漂亮,那么值得我们去欣赏,去喜欢,去爱。有这样的心境,人会变得多么快乐、多么感恩、多么平和——还有什么烦恼不可以抛到九霄云外?还有什么恩恩怨怨解不开?
高古求突破八旬正当春
刘伯骏72岁才出山,1993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个展轰动惊华,名震海内外,但他并未陶醉在镁光灯和潮水般的赞誉声中。相反,他把同行和传媒的评价看着是对他的鞭策。在那之后,他更像意气风华的青年,更加努力地不断追求,攀登艺术新高峰。他在当时写的一首《写兰》表达了他的心声:“放怀纵目思所兰,博古览今未了缘,白首创新心未老,趁此春华猛着鞭。”
光看刘伯骏近年创作的那些气势如虹、激情似火又充满浪漫情怀的诗画,极少有人会认为这些是出自一个耄耋高者之手。上海画坛泰斗、92岁高龄的闵希文老先生,60多年前在国立艺专曾任刘伯骏班上助教,2005年他撰文评称刘伯骏是中国现代继第一代国画家潘天寿、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之后的第二代花鸟画家。他的画幅幅都是杰作,令人久看不厌,幅幅都蕴藏着自己的心声。原中央美院教授现清华大学美院教授岛子先生在两次带研究生赴达州拜访刘伯骏并研看其画作后,称刘伯骏为当今真正的国画大家。
著名国画艺术评论家、四川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林木先生亦在为荣宝斋出版的《荣宝斋画谱168号刘伯骏绘花鸟部分》所作《序》中评称:“刘伯骏先生的画大气磅礴,姿肆汪洋,豪气逼人,让你以为是二、三十岁年轻人的作品”。“就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那也该属热情奔放的一类。”
刘伯骏先生在国画艺术领域的突破,把中国画尤其是大写意画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但他并不满足。他说他要画到120岁,还要再进步。从他身体状况看,八十晋八,可身体倍儿棒,血压血糖皆正常,能吃能画能动能睡,走路虎步生风,爬坡上坎,也不要人挽扶。他每天6点多钟起床绘画作诗,三餐后都要散步,饮食喜欢家常菜,吃肉还很行,饭量也大,但被贤惠的儿媳“管制”着,晚餐严控食量。他每天都要画画,他画画就像处于功态中,半醉半狂,一气呵成,这也就像在练功,对健康非常有益。更难得的是刘老的心态,极其平和、知足、感恩,从不问画外是非,不计怨尤,即便受到过不公正待遇和冤屈,他一句“就当做场梦,醒来就算了。”“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他认为这是老子最有智慧的话。他一心追求绘画的乐趣,心无杂念,也少尘烦,家庭和睦,儿子儿媳极其孝顺,天伦融融,这种健康的生活和心态使他年老身不老。
“画画不能失去童心。”这一点对刘伯骏影响也很深,他至今保有童心、童趣。与他相处就知道他还像个儿童,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在旁人眼里不起眼的杂草飞虫,他都会像小孩那好奇去观察,把它们画下来,他也与院子里的儿童打得火热,孩子们都喜欢和他耍,他说,人最重要是玩,与孩子玩,也能学到东西。写生绘画,也是玩,仅为找乐而矣。“无须浮名扰童心”,他的这种对万事万物充满强烈的好奇和尝试欲的孩童般的心,成就了一颗自然、真我、永远充满童趣和青春气息的艺术心灵。刘伯骏一颗童心,两手画画,与世无争,乐在丹青,其清雅之风,一如他的画作。他不慕任何头衔虚名,却能成为当今最受画界和社会敬重的画家。
刘老作画署名印章用得最多的是“老牛骏”、“吐真气”,已见其境界和所愿。他写有一首《画牛自娱》的诗明心志:“生来勤稼穑,俯首为苍生;但求众生饱,吾效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