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幼军主政山西时提出了“关小、并大、集团化”的构想,此后的山西主政者,无论是孟学农还是现在的王君,在煤炭领域,一直延续着这一政策。
但自2008年9月开始全面推行的山西煤改,目前陷入僵局。
“煤矿不想被收购,国营企业也不想收购,好矿地方政府不想卖、小矿煤老板也不想卖。”在多方博弈中,兼并重组处于两难境地。
时代周报记者任波 发自 太原、北京
临近年关,煤老板洪军又产生出躲债的念头。“是祸躲不过”,这次,洪军面临的不是债务问题,而是“生”与“死”的问题。“‘死’是肯定的,就看怎么个‘死’法了。”洪军说。
洪军的煤矿正面临着被兼并的命运。摆在洪军这样煤老板面前的是年产300万吨的奈何桥:年产达不到300万吨,就意味着要被兼并重组。
山西正在进行着新一轮的煤炭战略改革。山西的煤炭资源,将要进行一次重新分配,煤炭行业也在进行着又一次的洗牌。
煤改,在山西尤为艰难,因为涉及到多方利益。煤老板、地方政府、大型国有煤炭集团,三者在利益纠葛中艰难前行。
“煤老板不愿被兼并。政府官员,除了一把手和担负安全生产责任的官员外,对煤改没有热情。”一名山西官员一语道破各方的心态。
伴随着多方利益的博弈,自2008年9月开始全面推行的煤改,陷入僵局。
政府强力主导
“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洪军说。
事实上,关停小煤矿,对煤炭资源进行整合,是山西近年来一直推行的战略。于幼军主政山西时提出了“关小、并大、集团化”的构想,此后的山西主政者,无论是孟学农还是现在的王君,在煤炭领域,一直延续着这一政策。
2008年9月2日,山西省下发的《关于加快推进煤矿企业兼并重组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被业界视为新一轮煤改的开始。
根据《意见》,年产量不到300万吨的煤矿,将被兼并重组,而兼并重组的主体,则是山西省境内的大型煤炭集团。同煤集团、山西焦煤集团、阳泉煤业集团、潞安矿业集团、晋城无烟煤集团和中煤平朔公司等大型煤炭,将受到政府大力支持,兼并重组小煤矿,建立煤炭旗舰企业,实现规模经营。
更为不利的是,根据此次煤炭资源改革计划,未达到300万吨/年且不参加兼并重组的企业,采矿权到期后将得不到延期,且不再新增资源量。
政府推动煤改决心之大,出乎煤老板意料。始料不及的是,这一煤改计划推出仅仅几天,就发生了襄汾“9·8”特大尾矿库溃坝事故,导致力主推行煤改计划的孟学农辞职。
煤改一度停滞,煤老板一度看到希望,但这希望随即破灭。王君主政山西后,萧规曹随,继续推行煤改计划。
煤矿估价之争
“大家一开始希望能够进行股份制并购,各小煤矿组成股份公司,小煤矿作为子公司,仍然保有法人资格。”洪军说。但煤老板的提议没有得到政府方面的认同。
摆在煤老板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被大型煤炭集团兼并重组。随之而来的是非常棘手的价格谈判。
在煤老板们看来,煤改计划很不公平。“兼并可以,但政府指导价距离市场价太远。”洪军说。
为给重组双方提供统一的定价依据,山西省政府于9月28日下发《关于煤矿企业兼并重组资源价款处置办法》(83号令),规定被兼并重组企业如果按标准缴纳了资源价款的,在转让采矿权时,兼并重组企业应向其退还剩余资源量价款,并按原价款标准的50%给予经济补偿。
被作为参照的资源价款,从2006年才开始收取。这一年,山西省在推进煤炭资源有偿使用时,首次征收资源价款,当时要求每座煤矿首期缴纳价款的资源量1000万吨。按照煤质好坏,资源价款也各不相同。例如,优质动力煤的资源价款的收取标准是1.50元/吨,溢价50%,就是2.25元/吨。
这一定价标准,不管在收购方还是被收购方看来,都是一个参考标准。双方围绕着这一标准开始讨价还价。
“3元、4元的,也有5元的,最高的要价每吨20元。”洪军说。当谈判进行到2008年年底时,变化再起,政府要求必须严格执行50%的补偿标准。
“收购小煤矿的大多是国有企业,政府担心接受超标准的补偿价的话,有‘国有资产流失’之嫌。”同煤集团一名中层猜测说。
这一价格,在洪军看来,非常不公平。
“举个例子,一座优质动力煤矿,年产规模40万吨,资源储藏量3000万吨,首期缴纳资源价款1000万吨,每吨1.50元。加上50%溢价,也才能卖2250万。但是,这煤矿的市场价格至少是2亿。就算市场不景气,每吨煤赚100多元,一年利润也可以超过5000万。”洪军计算说,按照政府定价出售煤矿,相当于直接剥夺煤老板的资产。
多方利益博弈
金融危机带来的煤炭需求下降以及煤炭价格的一路大跌,减小了煤改的阻力。
“每次经济危机,煤炭掉价的时候,都是进行资源整合、集中产能、优化产业结构的契机。”山西省社科院能源所研究员夏冰说。
在同煤集团兼并重组的谈判专家魏建功看来,最明显的转折发生在去年9月,一向强硬的煤老板们竟然开始自降身价。“原来是我们上门去找小煤矿谈兼并重组,现在是小煤矿上门来找我们。”魏建功说,“原来一个亿不肯卖的煤矿,9月份5000万就急着卖给我们。”
不过,真正愿意卖矿的煤老板并不多。“选择卖矿的是资金链吃紧的煤老板,有些煤老板借了高利贷,却一直不能正常生产。”洪军说。
在这一轮的煤炭疯涨行情中,煤老板普遍的一个痛处是,无法正常生产。“一次大的矿难,必然带来一次长期的整顿,一年能有半年,甚至三四个月正常生产,就已经很不错了。”洪军说。2008年,奥运、矿难、产业整合,小煤矿大部分时间处于闲置状态。
既便如此,大多数煤老板还是在争取在这场兼并战中存活下来,成为最后的煤老板。“我们要挺住,我们有合法的手续。我们三年坚决不谈,挺上三年,到2010年年底再看情况,不就一个月赔几万元么。”太原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煤老板说。
也有一部分老板,宁愿放弃赔偿金而争取合伙。只要还能继续留在这个行业,只要能保控股,还有挣钱的机会,只要开始生产,收益就不是赔偿金所能比拟的了。
事实上,煤改计划,触及的并不仅仅是煤老板的利益。“省市县一把手和安全生产有关的官员,都希望尽快推进煤改计划,但其他官员,心里并不希望管辖区内的小煤矿被兼并。”王云说。王云是一家大型国有煤炭集团的干部,他参与了与小煤矿兼并重组的谈判。
一旦小煤矿被兼并重组,煤矿的管辖权就移交到国有企业和上一级主管部门,地方政府很难插手。在山西,开煤矿要打点好方方面面,是公开的秘密。临汾一位煤老板告诉记者,每次整顿后,在开封条之前首先要准备几百万元,这些钱全部是要摆平和煤矿有关系的部门。
“我们同时在与地方政府与煤老板们博弈。”霍州煤电集团矿管部长朱学斌说,“一些地方政府并不想将优质矿井让我们兼并,但对一些资源少、安全隐患多的小煤矿,地方政府却急迫地想让我们收购,甩掉包袱。”
“煤矿不想被收购,国营企业也不想收购,好矿地方政府不想卖,小矿煤老板也不想卖。”霍州市煤炭局一位工作人员一针见血地指出,国营企业在一些地方的收购中处于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