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部门
通过察看我的邮件记录,能看到那天是2008年6月24号。
我的故事从那一天开始了。
那天,黄历上说:不宜迁移。
2008年6月24日,北京,东三环附近一个高档写字楼,EGE公司,27层。
我独自一人坐在这家公司会议室的一个角落,大概已经有几个小时了,一直没有开灯,会议室很安静,我很警惕地听着声音,似乎每一个微小的声音都能拨动起来我心脏的悸动。斜对面办公室里的灯光还亮着,我死死地盯着那边的方向,生怕错过哪怕一丁点信息。
这个会议室也许我经常来开会,此时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也不想去回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以前没有像现在似的仔细观察过会议室细节的陈列和细节。借着阴暗的窗外的灯光,能看到这家年轻的世界著名公司在中国发展这十年来很多的荣誉奖杯、奖状、各种获奖证书,都陈列在会议室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而墙上,则是公司总部CXO们和国家领导人见面的照片。装修得商务简洁的会议室内墙上还有一台42寸的壁挂电视,而电视下面却是一台Xbox游戏机。
EGE公司在北京就有好几处办公楼,现在我在的这个办公地点,这样的会议室就可能有好几十个,这只是最普通的一个。我背后的窗外就是三环路,来往的车辆、灯光,看起来非常漂亮。我觉得这很像是梦中的一个情景但又想不太起来,哦,也许是看了太多的电影电视剧中出现过这样的场面:一个年轻的白领或一个成功人士,在都市中奋斗,在一个很高楼层的办公室,风景很好,望着整个城市,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或一种舍我其谁的奋斗霸气。这时候就差打个字幕说,这个城市早晚是他的了。呵呵。
我此时全然没有这种感觉,心中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和压抑。
甚至是,心底深处的一种,恐惧。
我静静地走到会议室对内侧的玻璃门前,看着斜对面的那个办公室。玻璃门上贴着毛玻璃纸,但是还是能看到两个人的轮廓和两个人的脚。
这分明是一个女人的高跟鞋和一个男人的皮鞋,离得有三步远,几乎一动不动。从毛玻璃的轮廓看到的两个人也几乎不动,却都站着。能感觉到两个人在密谈着什么。也能看出来,两个人都非常的冷静,似乎遇上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看看表,已经晚上10点了。
我忽然感觉到,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推开办公室门,来到我现在在的这个办公室,我应该如何去应对。这时,我才发觉,我两个手攥得已经全是汗了。我想了一会儿,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会议室,回头看了一眼,似乎27层只有那一间亮灯的会议室了,两个人,还是一样的造型,可以感觉到他们刻意压低声音,在外面一点也听不见。
我走出了公司,离开写字楼转门的一刹那打了个寒战。刚刚到来的夜风带来一丝凉爽,我没有坐出租车,慢慢走回家,外面的行人车流给我带来些安全感。
回到家,我把自己丢在沙发上,没有开灯,点燃一支烟。
我叫何勇,英文名字是Tom,这是进入外企后给自己起的名字,我小时候很喜欢猫和老鼠里面的那只猫Tom,所以,也不管这个英文名字的其他的不好的含义了(Tom有发情的雄猫的意思,算是有歧义),我就坚持给自己起了个英文的名字——Tom。
开始确实有人嘲笑我的这个名字,但是当我的内部级别到了M13以后,换句话说可以算成这家公司的年轻的中层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拿我这个名字说事儿了。相反,很多小妹妹会用好听的发嗲的声音噘着小嘴喊:Tom~。
我今年29岁,几乎是这个公司这个级别上最年轻的员工,我也是HR部门那边标定的公司潜力重点培养的员工,会参加一些公司的重点培养计划和一些特殊的培训计划,比如经常回总部做一些领导力的培训等。
这些,也许和我的努力、能力、做事情的创新意识有关系,但是我总觉得是自己的运气不错,在公司几次关键的发展机会都正好碰到了我的长项,而遇到的老板也都和我挺对脾气。我在政治方面也不是一个傻瓜。也许还有个关键的原因,对这个公司,我还是很有激情去做事情的。
我租了朝阳公园附近的一个小公寓居住。现在单身,所以一个小房子就够了。房租大概每月4000人民币。
抽着烟,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思绪也多了起来。
我还能记得刚来到公司的那些岁月里,每天晚上都找一个空的会议室,玩玩游戏,看看资料,学习学习,处理一下白天没有完成的邮件。每天醒来,都很兴奋地来到公司,每天下班,又迟迟不想走。
我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庭情况一般,没有任何大的社会背景和到我这一代还能继承下来的资源。但我从小爱看书学习,考到京城一所有名的大学,在大学虽然玩了三年,最后却凭借聪明努力了一年考上本校的研究生。研究生阶段创业了一段时间,又去各种名企实习,获取资本,毕业以后就来到了这个很有名气而又多少人挤破头想进的IT公司——EGE公司。
本科和研究生阶段打工的丰富的外企实习经历,让我对外企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我没有去做枯燥无味的研发,也不在那种刺激得要死的销售部门,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普通的人,所以不走极端。开始,我在技术推广部,这个部门主要负责推广EGE的新技术,和竞争对手抢占技术与平台的市场。后来,我作为一个政治斗争的失败品,前段时间被迫离开了技术推广部。一周前通过顺利内部转移,到了这个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在技术推广部,我是一名技术推广经理,手下有几名小兵。而来到这个安全合作部以后,我升为高级经理。
但是,在办理内部换职位的手续的时候,我很惊奇地发现,有厚厚的一叠保密协议让我签署,在以前的职位上,我们也是会签署保密协议的,但是这个职位,却有好几份。不仅如此,还有不少奇怪的事情。
这个部门名字叫: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但是这个名字在保密协议里面,是有保密级别的,对内部员工也不能提及。所以一般对外称之为:内部咨询部。
在EGE软件公司,在入职的时候,都会有文件明确地说明你这个职位的职责与义务(Job Description),但是这个职位却没有。
就连我面试这个职位的时候,也没有人跟我提起这个,并且一反常态地没有人告诉我以后做什么工作,简单的面试后,就加入了这个部门。当时我只是想快点找到一个新的职位,也没有多想,总认为来到这个部门以后,总会明白的。
但是,一周以后,我还是不了解我现在所在的部门。
不仅是我自己不了解,我动用了自己在EGE公司内部的所有的关系,也没有一个人了解我现在的部门。这也可以理解,或许是一个非常小的部门,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个部门到底是大还是小,进入这个部门面试的时候见过三个人,有一个是我的上司,另两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个部门的。但是在拥有全球近二十万名员工,而且中国区就有接近一万人的这么大的企业里面,大家对这么几个人的小部门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我在内部网站上搜索,或者别的内部相关组织构成系统或者文档里面,根本查不到我们部门的存在,也查不到那几个人的存在。我在公司内部的通讯簿里(所有人的名字、老板、下属、职务等都是在公司内部的通讯簿可以查到的)可以找到这几个人,但是很奇怪的是没有级别隶属关系,在组织上各自都挂靠到不同的部门。
总之,在内部的任何系统中,这个部门都是不存在的。而这仅有的几个我面试的时候接触过的人,又非常隐蔽地隐藏在中国区几千人里面,让人完全无法摸索!!!
更神秘的是,我换到新部门都一周了,除了我的上司外,还不知道是否有别人和我是一个部门的,难道,这个部门只有我们两个吗?
这种感觉就像你已经结婚了,却总是感觉你老婆奇奇怪怪的,一些事情总能让你怀疑她是个鬼。
这种好奇一直在咀嚼着我的心。
特别是,安全合作部,这个名字也让我很好奇,安全,到底是做什么的呢,难道真的和一些传说一样,监视内部员工,监视大家的邮件,聊天记录,等等吗?还是像FBI中的特工一样?
而且,这个名字是在我签署的保密协议里面的,换句话说,除了我的上司和几个总经理级别的人以外,我是不能向任何内部员工透露这个部门的名字的。所以,我也没办法彻底地去询问,即使我询问,我相信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这个,我也很奇怪,至于这样吗?难道这也是EGE的一贯的那种官僚的神秘兮兮的风格?还是真的是出于保密需要?如果真是出于保密需要,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连部门的名字都要向内部的员工保密呢?
黑暗中,只有一支烟的火光,剩下的只是我的思绪。
忽然间我的手机响了,那么安静且黑暗的屋子里,吓得我一激灵,看了一下,是我一个同事兼好哥们儿——浩哥。
“大哥,快11点了啊,有事吗?”我很奇怪地问。
“睡不着,出来喝点东西?你都换部门一周了,我今天才刚知道,也不请客吃饭啊,呵呵,还有,我这边也有个事儿。见面说?”
浩哥是我刚来公司时那个部门的同事,但是很快换部门了。现在在技术服务部门做架构师,生活得甚是清闲。因为一直没有利益关系,所以私交一直保持得很好。不过今天这么晚打电话,还是让我很奇怪。我本来想不出去的,但是忽然想到他毕竟在公司做了七八年了,也许我的一些疑惑可以问问他。
“好吧,我到你家那边吧,那就丽都饭店那儿的雕刻时光?”我说。
“OK,我步行5分钟,你现在出门吧,打车我给你报销,哈哈。”
“靠,混得不好也不至于打车还用你帮我吧。”
“OK,见面说。”
“好。”
从朝阳公园到丽都,打车也就10分钟。我刻意绕了一下路,路过公司的写字楼,寻找了一下Kary的办公室的窗户,不知道她和另一个男人还在不在密谈,可惜在车上根本看不出来哪层是27层,车就开过去了。
我选择雕刻时光是因为这个店可以抽烟,在北京实施禁烟令以后,这样的店已经不多了。我们两个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抽烟。浩哥脸上写满了劳累,好像有什么心事。
“先说说你那边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换了新部门?”浩哥说。
“唉,以前在技术推广部混得不如意呗,想换个部门发展,正好这边有机会。”虽然我和浩哥私交很好,但是毕竟他混得久了,以前也在技术推广部干过,不知道和谁关系怎样,也不敢跟他随便去谈那些办公室政治上的人和事。
“呵呵,那技术推广部乱得也可以,不说这个,你现在这个部门是干啥的?叫啥?”
“内部咨询部,干啥,干啥我还真不知道,呵呵。当时我在技术推广部有点待不下去了,嗯,上面有个老板对我还不错,就推荐我到这个部门的一个空缺,我就约了时间面试了一下,没想到很简单就过了面试,很快就交接完转过来了。”
“什么?内部咨询部?”浩哥的眼神分明告诉我他知道些信息。
“你了解这个部门?”我很期待,但又不想表露出来。
“不怎么了解。”他欲言又止。
我忽然觉得今天晚上会有些收获,心底有些兴奋,但是还是不想表露,就淡淡地说:
“那浩哥这么晚叫我出来不会就是睡不着吧,呵呵,睡不着的话要不我们要瓶酒喝一杯,有啥吩咐小弟能做的,还是有啥项目可以合作啊?呵呵。”说实在的,我倒是真想和浩哥喝几杯,一来我现在比较郁闷,二来套套他的话。
“你是怎么加入这个部门的?”他好像没有听到我刚才的问题,深深地抽了口烟,还是继续问。
“哦。刚才不是说了嘛。在技术推广部混得不好,唉,也可以说是政治斗争失利,就想找新的机会发展了,上面有个老板和我关系还不错,说看看有没有缺,我就把简历给了他,过了两天HR打电话给我,说有这么一个职位,和我级别差不多,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当时处境不好,也没有多问,当然说有兴趣啊,又过两天以后现在的老板Kary就给我电话约面试,也就……”
“Kary?一个台湾女人,40岁的样子?”浩哥打断我。
“嗯,没错,你认识她?”我觉得,今天晚上必须得打听出来点什么,我在内部问了不下100个熟人关系,根本没有人知道我现在的部门和人员,看浩哥的表现,分明知道什么,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估计比知道更有料。只是,我一直到现在还在疑惑,他为什么约我。
“哦,很久以前有过业务来往。”浩哥还是一副不愿意往下说的样子。
都沉默了一会儿。
“浩哥,今天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呢,不会就是喝点东西吧?”
“哦,没事,要不我们聊聊你现在的部门,呵呵,感觉怎么样?都做什么业务?”浩哥分明是不放过这个话题。
“咱们兄弟有啥说啥吧,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我现在这个部门的事情,把你找我的事情放一放,我们先说说我这个部门吧。”我知道我要是不交心地说点东西,浩哥也不会开口的。他分明知道些内部信息,只是看上去有点担心。
“嗯。”
“我来这个部门也有一周了,根本不知道这个部门做什么事情,当初面试的时候,都谈的是以前我上个部门的工作,你也知道,就是怎么做技术推广,怎么忽悠客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然,面试的时候都是官腔了,放在Business(商业)的范畴里面。面试也很简单,Kary面试我大概1个小时,都是听我说。然后接下来是两人,一个叫Kevin,也是台湾人,男的,大概40岁,还有一个叫Jun的人,估计是上海人,也不知道是中文名还是英文名,都面试了大概30分钟,我都是重复讲述以前做过的事情。”这三个人我以前在公司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打听到的结果也是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嗯。”浩哥一直盯着我看。
“接下来我也没有抱着什么希望,你也知道,我都不认识他们,当时我就以为他们已经内定人选了,找我就是个过场,也好给上面个交代:我们没有内定,是2选1了。我就是那个分母。没想到两天以后就给我了offer,级别也提高了一级。”
“嗯,你现在多少级了?”
“M14了。”级别是EGE公司除了行政管理以外的一种级别高低的方式,这个级别和工资与拿到的股票直接挂钩,所以在内部是每个人最关心也是最保密的一个信息。我主动说出自己的级别,也是希望浩哥能多向我透露点。
“你在这边M14,就相当于研发那边的M16,我靠,你小子级别不低了,呵呵。”浩哥是老江湖,很了解情况。EGE在中国的商业公司的级别数字上比研发少2级,但是工资不对等,就是说市场销售这边的商业公司里面的M14级和研发的M16级是一样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哄骗技术人员的一种方式。
“嗯。这周就来这个部门了,这一周,没有任何的action(行动),只是看文档,那些文档我估计都是HR那边来的,部门划分啊,公司结构啊,重要的老板啊,还有一些级别什么的资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Kary就丢过来一堆,刚来嘛,我也没好意思问。大多数的东西我以前就知道,所以,也没有什么事情干,呵呵。”
“嗯。”浩哥分明很用心地听,不放过一个字。
“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压低声音:“我发现内部根本就查不到我们部门的这几个人,HR系统里面找不到,所有的内部文档也没有提到过这个部门,到公司内网搜索,也没有信息,一丁点也找不到。TMD这鬼部门到底是干什么的?而且,那个女人Kary,一天到晚都在她办公室里面,几乎不出门,她办公室还有内锁,好像与别的办公室都不太一样。晚上不是保安去锁门,早晨也不是厨房阿姨去送茶。”
“哦。”
“而且白天几乎没有人去她办公室找她,晚上,反而有人经常去她办公室密谈似的。”
“你去过她办公室吗?”浩哥问。
“就面试时去过,然后就没了。连一次1:1的会议都没有,太TMD不正常了,我都怀疑她TMD是个鬼了,哈哈。”我已经分不出来我是真说得激动还是故意表露给浩哥,我什么都告诉他了,不过最后一句把我们两个都说乐了。
“就在刚才,我下班的时候看见一个男的闪进她办公室了,没看见是谁,我就跑到对面的会议室盯着,看看到底是谁,靠,等到了10点还没有出来,就回来了,刚到家你这不就叫我出来喝一杯了嘛。”我觉得说到这里,我已经毫无保留了。
“哦。”浩哥看上去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沉思。
“行了大哥,告诉我点事吧,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也知道我嘴严。今天就我们两个,说说。”
“哦,好吧。”浩哥明显还是犹豫,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吐出来这句话。
“今天的谈话就我们两个之间啊。”浩哥说完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
“那肯定,你了解我。”我在保证,心里也有点忐忑,不知道接下来浩哥会说些什么内容。
“好像是三四年前的时候,你知道我去技术推广部前是销售部门的技术架构师”,浩哥再次看了看周围,只有几个调情的男女而且男的都是老外,应该不是圈内的人,但是还是再次压低声音,我听起来都有点费劲,感觉他更像喃喃私语,“有一次我们给一个行业客户做项目,是我写的标书中的技术部分。当时忙得很厉害,你也知道,我当时混得也不是多如意。有一天竞争对手里的一个朋友找到我,说想看看标书的细节和报价。你知道我那时候混得不怎么如意,而且正在买房筹划首付,于是就给他了。”
“哦,明白,大家都是这样混的。”我现在知道浩哥为啥犹豫了,我等待和我现在的部门有关系的情节。
“然后,那个项目我们EGE就输了。输了以后大概一周,就是你老板Kary打电话给我,说自己是内部咨询部的,有个项目想请教一下。就约了个中午在后海的一个安静的小蛋糕店里。我当时很奇怪,因为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不过听声音是个娇柔的女生,就还是说OK了。”
“嗯,声音确实挺娇柔的,台湾女的嘛,不过40多了吧,嘿嘿。”我胡乱地活跃气氛。
“嗯。”浩哥一点都没有觉得好笑,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到了蛋糕店,坐下,还没开始客套,她就直接从包里拿出一叠子打印纸扔到我面前让我看,全部都是我MSN的聊天记录和手机短信记录,当然,都是和失掉的那个项目有关的。我当时直接就懵了,冷汗直流。”
“啊……”虽然浩哥声音很低也没有任何修饰,但我完全能感受到当时的情景。
“接下来,Kary还是笑着说:‘嗯,为了这个数目干这个事,不值啊’。”
我能猜出当时这个台湾女人肯定是明确地说出了数目,只是现在浩哥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这个金额而已。
“接着,意想不到的是,”浩哥接着说,语言冷冷地,就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接下来,她完全没有了开始的强势,开始很温柔地说些事情,什么工作很累啊,我工作其实很出色啊,在北京混不容易啊。我越来越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想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以后在行业不好混啊,当时想杀她的心情都有了,呵呵。”
浩哥分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最后,她让我加入技术推广部,说要完全站在技术推广部的GM(总经理)Ben的那一政治队伍里,完全效忠于Ben,这个事情就算了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啊……”我知道Ben是技术推广部的总经理,“不过你后来也离开了技术推广部了啊?”
“后来有后来的故事,呵呵。”浩哥明显不愿意多说这个事情了。
“哦。”
两个人又是一阵子沉默。
“你现在HR(人力资源部门)那边的title(职务)是啥?”浩哥忽然问。
“内部咨询经理,以前在技术推广部的时候,应该是咨询经理吧,比以前多了两个字,哈哈。”
“那就对了,我以前问过一个HR高层的朋友,朋友说Kary是资深内部咨询经理。”浩哥说。
“嗯……不过这个咨询顾问,内部?”
“呵呵,内部需要什么咨询顾问,也许就是内部监控,找到些把柄,来控制内部政治……也许……”浩哥忽然止住话,喝了口咖啡,看着我笑笑,也许他自己觉得说得太多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笑了笑继续抽烟……果然真的像浩哥所说的,为什么会招我进入到这个部门来呢,我才来EGE四五年,没有很深的资历,也根本没有蹚过那么深的水。
“对了,你刚才不是问我这么晚了为啥找你吗?呵呵。”
“嗯,是啊。”
“你还记得Gary吗?上海的那个,技术服务部的安全策略支持组经理。”浩哥说。
“记得啊,德国人吧,挺年轻的,老婆是中国人,巨漂亮,对吧?”我笑笑。
“嗯,”浩哥却没有笑,“听说他自杀了,今天晚上发现的,我找你问问你听说没。”
我忽然间愣住了,感觉一股凉意从后背一直到后脑勺。也许和这几天的心绪有关,心底生生地打了个冷战,似乎有种预感,但又说不出来。
“看样子你不知道,呵呵,先别说,等等看吧,还有,今天晚上的事,千万别说,这可是你老哥我性命攸关的事情啊。呵呵。”浩哥笑得一点也不轻松。
“嗯,那还用说。说不定我在这还能帮你点什么,不过……”我说不下去了,忽然感觉一阵眩晕,今天忽然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让我不再那么疑惑。我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到了空中,没有一点点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等待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停顿了一下我还是继续说:“为什么找我聊这个事情啊?”
“哦,没什么,找不到个能聊的人啊……”浩哥圆滑地四角不落地地说了这么一句,两个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买单,客套一下,出来已经12点了。
和浩哥礼节性地握下手,他手上分明是冷汗。他也看出了我表情不自在,刻意地笑了笑,“再聊吧,多联系多联系,呵呵。”
“嗯,有些事情还得向老大哥您请教啊。”我也笑笑说。
我坐出租车回到家。
继续把自己抛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关了手机。
点烟,看样子,今天要失眠了。
很久以后,我又想起这天和浩哥的对话,却发现了一个事实:
我以为我主导了对话,套出来了浩哥的话,其实,以浩哥的江湖阅历和城府,没有必要跟我说那些事情。当我后来明白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我才是被套的那一个人,而看似对我很有价值的对话,其实真正有价值的却是最后轻描淡写地提到的那件事。
浩哥,也许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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