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欧盟来说,如果面对撒泼打滚的希腊继续苟且,势必将把欧元区逼入绝境。那才是真正的末日灾难。
围绕希腊债务问题,欧洲正在上演一场迭宕刺激的多幕剧。自金融海啸爆发后,希腊经济正在快速滑坡,GDP和税收都在急剧下降。在这种情况下,要让希腊看起来具备偿债能力,必须进行痛苦的财政紧缩和结构改革。这便涉及到谁来承担成本的问题。拒绝承受压力的民众成群走上街头,大规模示威活动看起来更像一场革命而不是示威。希腊政府已难堪重负。
不难理解,前总理帕潘德里欧为什么突然抛出公投决议案,以致葬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与德法的谈判而言,公投是以进为退;就国内的政治博弈而言,公投是以退为进。帕潘德里欧希望一石二鸟,既让国内反对党闭嘴,又让德法不要逼得太紧,最好在救援方案的细节上有所让步。
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把这种专业性极强,后果又极端严重的议题直接扔给选民,是政治家极不负责任的表现。这不是民主。
与大多数人的误解不同,民主政体并不意味着多数决策。民主政体和其他政体一样,都是少数人决策。民主政体的区别仅在于,它是责任政治,经由选民投票选出的政治家在作出决策后,必须承担由此而来的全部责任。事实上,民主选举的目的就是选出决策者,而投身公职的人,则必须敢于决策,并勇于担责。如果动不动就把棘手问题扔给选民,那凭什么你来当总理?
帕潘德里欧的表现显然令人失望。不管多少民众上街示威,也不管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反对党有多少非议,身为民选总理的帕潘德里欧除了坚持自己深思熟虑的政治决策外,不应该有任何其他非分之想。但他显然缺乏决策的勇气,甚至也不敢面对责任。他的公投之议,不管在策略上多么可取,在政治上只能是一步死棋。德法为首的欧洲大国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而是直接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不接受救援方案,就退出欧元区和欧盟!
希腊退出,对欧盟和欧元区只是小事一桩,对希腊却绝对是个灾难。如果希腊从未加入欧元区,如果他们至今仍在使用德拉克玛,那么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只要将货币大幅贬值,所有希腊人的工资和生活水平就可以等比例下降,从而使国内产业恢复价格竞争力。虽然债务还是无法逃脱,但偿债能力却可以得到提高。而眼下希腊最大的难题,并不是现有债务能赖掉多少,而是偿债能力——也就是经济和税收的增长——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但既然希腊已经加入了欧元区,走回头路的代价就会极其高昂。希腊是个小经济体,经济体系的运转高度依赖对外贸易——而且主要是与欧盟其他成员国的贸易。在加入欧元区后,货币兑换成本节约了,贸易壁垒也完全拆除,这使希腊享受了初期的经济繁荣。希腊的所有对外贸易,所有交易合约,所有债权债务,已经全部以欧元计价。欧元的信用,就是希腊的信用。如果希腊退出欧元区,恢复使用德拉克玛,那么,希腊的所有贸易和国内经济活动都必然经历一次“冻结”——所有交易暂停,国内经济像拉闸一样瞬间熄火。每个人都相信欧元,但国家信用几近破产的德拉克玛,恐怕连国内民众也不会相信。没有人相信的货币,成不了一国经济的润滑剂,只会成为摧毁经济的原子弹。
无论如何,对于负责任的希腊政治家来说,退出欧元区不应该成为他们的选项。唯一的办法是紧缩再紧缩——加税、减薪、砍福利、大幅降低生活水平、严肃公共财政纪律,所有这些事都必须做,而且必须同时做。
然而,此番公投闹剧却暴露了真相。面对经济危局,希腊国内已无法团结一致,民众和政治精英都想逃避责任,这是比巨额债务更可怕的局面。如果连政治精英都不愿为国家承担责任,那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挽救希腊。欧盟援助的具体细节已不重要。
也许,是到了把希腊踢出欧盟的时候了。对欧盟来说,损失1000亿还是2000亿并没有本质区别。但严肃财政纪律,令每个国家承担起自己应负的责任,却关系到欧元区乃至欧盟的未来。如果面对撒泼打滚的希腊继续苟且,接下来的意大利、西班牙和爱尔兰,势必将把欧元区逼入绝境。那才是真正的末日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