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上,唐王维,宋李成、范宽以致马远、马麟等,都有雪景的佳构。看了元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几乎无人不叫绝。雪给了画家梦一般的美感。画家因而运用其灵动的画笔,表现出大自然无穷变化的幻境。
画家于志学,出生于东北,作为一个冰雪画家,他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是,这仅仅是客观条件,画家还必须有自己的决心与要求。1980年他在“笔记”中写道:“我要在大自然中,陶冶我的思想,锻炼我的技巧,丰富我的幻觉,纯正我的感情。”他的所谓“大自然”,当然指的是冰天雪地的“白银世界”。然而作为艺术家,既有感于客观实际的美,他一方面固然是“醉”,另一方面,他又会感到美中有不足。前者的“醉”,使他有热情去师法造化,才能从生活中汲取自己需要的艺术养料;感到美中有不足,作为艺术家,他才有愿望去补足,去创造。黄宾虹曾说过:“天地之间阴阳刚柔,生长万物,均有不齐,常待人力补充之。”从艺术的需要而言,画中的山水,应当比现实中的山水更美。就为了这个缘故,于志学要求自己的作品更能打动读者的心弦。他刻苦努力了20多年,把时间与精力全部倾注于如何用墨,如何用笔,又如何用水,以致如何更好地置陈在画面上。在广阔的艺术世界里,于志学在亲身经历中,确然受了冰雪生活的种种启迪,他在《创作札记》中记下了一段话:“那时虽然才8月份,在大兴安岭的北坡,已是一个银白的世界了。我随着老猎户在没膝的雪野里观察着,漫游着。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手脚冻得又麻又疼,身体几乎冻僵。阳光下的雪,银亮生辉,金光闪烁,雪雾笼罩着林海,如梦如幻在这零下40多度的高寒地带,还有河水在悄悄流淌,真是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奇景。那碧绿的冬青,像彩球悬挂在玉树银枝上,似断似连的绿色树塔如柔软的纱巾,随着寒风飘动,吸引着金黄的小鹿觅食玩耍。北国的冬天,并不是死气沉沉的,到处充满着生机。壮观的风景感奋着我,在两个多月内就画了几百张速写……有一天,走着走着,我看见雪山下有一条狭长的闪光黑带系在山脚下,我感到很新鲜,便问老猎户,老猎户笑着说,那不就是贝尔茨河嘛。我望着那黑漆似的黑水,像得到了神灵的启示,这回我可以用浓墨画河水了,我的画可以上墨了,我激动地叫喊起来。”
于志学为什么画白山画水?在这里,他也给我们回答了一些问题。在艺术实践中,他这些年来碰到了不少问题,作为一个画家,不能不使他联系到专业上的许多技法问题。有的可以向“老祖宗”讨教,有的“老祖宗”没有接触到,必须自己去摸索。例如他曾经说:“画往黑处画难,由黑变白更难。以白代黑,黑里藏白,白里透黑,则难之又难。”在近代的山水画家中,黄宾虹的晚年变法,其结果成为“黑宾虹”,使所画“黑密厚重”,其实,他有许多作品,都在于白处用得妙。于志学画冰雪山水,则成为“白志学”,但看他的所画,不少地方的成功在于用墨上,所以我说他的冰雪山水为“白银世界三斗墨”。画起来,“黑中藏白,白里透黑”,于志学深以为落笔时“难之又难”。一个画家认识到难处,总有一天会突破这个难关,凡事最怕不认识其难。
中国画在黑白表现方面,确有其丰富的传统,至今还值得借鉴。在画上的黑白,往往与虚实、轻重、疏密有关。黑是重,亦是密,即实;白是轻,亦即疏,即虚。这容易理解,但落实到画面,也就有了千变万化,决不能以此划等号。有时倒是黑是虚,白是实;有时于密处透白,白得如光眩目;有时于疏处或白处见黑,即所谓“亮墨”;有时在黑白对比中,画面上的白处显得分量重,黑处倒反显得分量轻。凡此等等,相互交错,关系互变,便使所画妙趣横生,神韵连绵。于志学的《美哉冬雪》、《密林深处》以及《雪原初醒》等,除了他的“特技”之处,就是在黑白处理上得到了成功,所以评论家写诗称赞他是“白山黑水涌奇才”。
一个画家,能够有一点创造就很难得,当然,画家的立志还可以高。在雪景的绘画处理上,通常以染天涂地来烘托雪意,即以雪的环境因素来显示雪的景色。现在于志学所画,即以雪的本身形体来描绘,直接给予读者以雪的可视感,就是说,雪被具体化,雪在画面直接被艺术所塑造,并引起了读者的美感和共鸣,这便是突破了传统的表现。于志学在技法上的长期尝试、多年努力,终于有所成效。如今我们读了他的绘画作品,怎么不感到欣欣然!可以相信,白银世界既然具有无比的美丽和可爱,一个有为的画家耕耘在这个世界里,他的绘画艺术必将日新月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