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在《海角七号》、《艋》之前,台湾本土片娱乐性低落。多数剧本,长年下来却都是导演在自说自话,跟观众之间距离遥远。因为20年来,台湾本土片背负着“发扬台湾文化”的大包袱,一再追求高艺术性。一部部供在神坛上的大师巨作,纵使满足了欧美影人对华人文化的好奇感,得到国际影展肯定,但是回台却没人理。久而久之,成了恶性循环。
自1980年代初期侯孝贤等发起的新电影浪潮以来,台湾电影走向M型极端,一是朱延平代表的笑闹片,一是侯孝贤象征的艺术路线,“中间的,却完全真空。”钮承泽认为。一位北京的电影人曾经跟拍摄《练习曲》的台湾导演陈怀恩一起看一部台湾得奖片子,结束后他说:我睡了一觉起来,整部片怎么还在讲同一件事。
“以前的大导演,好像是大学教授在说故事给大学生听。”《海角七号》导演魏德圣比喻说,太过高深的艺术片,当然不能获得一般庶民青睐。
编导一体,好导演与好编剧必须肯下功夫,才能一块儿熬出好剧本。美国动画大厂迪士尼皮克斯(Disney Pixar)的一部动画剧本,虽然都是小故事、卡通简单诉求,但整个剧本构筑过程,起码都在一年以上。“台湾帮迪士尼动画代工这么多年,技术都有了,可是自己却做不出一部《花木兰》、《狮子王》。”陈怀恩直陈,这就是编导养成出现问题。
在魏德圣看来,台湾没有一个编剧可以跟着电影导演苦苦耗上一年时间。编剧们,花两三天时间写通俗电视剧,就有5万至6万台币进账,怎么可能有时间跟着电影导演随时随地脑力激荡?
恶性循环的结果,是十多年来台湾本土片版权市场不断下滑。魏德圣说,以前一部台湾电影,在日本市场可以卖200万美元版权金,现在一部只有三四万美元,落差很大。
2004年,台湾“行政院新闻局”曾经力推“国片人口倍增计划”,口号喊了很多,但当年观众与票房,却丝毫不给面子,一百个进影院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愿意看本土片。魏德圣比喻说,台湾本土片环境,过去就像一个躺在床上快死掉的病人,2008年被《海角七号》电击了一下后,一下子心跳指数飙到最高点,给大家一种也许会活过来的感觉,到2009年却又回归平静,2010年又被《艋》大大刺激了一下。
魏德圣认为,台湾本土电影的观众从来都没有跑掉,关键在于不是观众不愿意走进影院看国片,长期低潮的主因在于没有与观众产生感情。台湾本土片该如何让观众产生感情?甚至产生不同于好莱坞的感情?钮承泽说,《艋》现在确实做到了。
活下去
尤其过去台湾本土片发展没有政策方向,无法跟好莱坞、宝莱坞,甚至与韩国比较。没有方向,就不会有稳定的资金循环机制,包括钮承泽与魏德圣在内,每一个导演,都要为作品低声下气,四处找人、找钱、找关系、找资源。
“有人冷落了爱人、有人糟蹋了健康、有人抵押了房子,有人以上皆是。”钮承泽谈及台湾导演界说,在台湾,拍电影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陈怀恩比喻,拍台湾本土片就跟摆路边摊一样,运气好可以回本,运气不好,连能否进入影院上映都不知道。这一比喻反映出台湾本土片产业处处缺口的结构性问题,包括资金、大牌演员、营销人才、国际知名度、票房与渠道等。
“为什么不先多拍几部电视剧赚点钱,再来拍电影?”这是钮承泽前一部电影作品《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中,他母亲一再关心他的疑问。
《海角七号》创下了票房奇迹后,台湾本土片慢慢出现了生机。台湾电影人近年也感觉到,企业出资的意愿高出许多。钮承泽说,“海角效应”证明本土片是有利可图的,企业主起码不会再吐一口痰大骂:你是来叫我赔钱的吗?
“我们不要当暴起暴落的赌徒!”魏德圣最近勉励钮承泽说。
《海角七号》与《艋》,是台湾电影近年的两大传奇,先后也都想抢滩大陆电影市场。然而,《海角七号》登陆后,好比向大池塘丢了一块小石头,虽然有阵阵涟漪,但却没有造成风潮。如今《艋》更因为黑帮故事背景,仍在政府审批过程中,结果并不乐观。李烈坦承,审查确实不顺利,《艋》能否在大陆上映还在未定之天。
另外,很多大陆影迷也质疑,《艋》跟《海角七号》一样,夹杂许多闽南语文化与谚语,对于国内一般观众而言是很高的进入障碍。不过,李烈信心十足地说,两岸同文同种,情感诉求相近,比起欧美国家,接近性更高。
“大陆市场要的是台湾的创意、题材与Know-how。”钮承泽说,大陆有市场、资金、人才,确实可以与台湾互补。
虽然《艋》短时间内可能无法与大陆观众见面,但在互联网上引发的盗版热潮、博客热议,已经侧面反映出台湾本土片在大陆的受欢迎程度。台湾导演侯孝贤则认为,因为政治气氛改变,两岸电影业交流会愈来愈频繁。2008年,中国电影票房达到43.41亿人民币,保守估计,未来十年每年成长率达到30%。这块蛋糕,确实没人敢放手。
现在,美国2亿人口有4万块电影荧幕,中国拥有13亿人口却仅有5000块荧幕。根据中国广电总局估计,每天成长速度达1.5块。台湾本土片在着眼岛内市场同时,能否像港片一样登陆大陆院线,或将成为其未来生存和发展的生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