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哥比我父亲整整小10岁,他参军之前与我家交往甚好。虎子哥参军之后,寄往家里的书信都是由我家代收,我娘识些字,就再读给他的父母听。那时家里的大镜框上有虎子哥身穿军装的英俊照片,父母以此为豪,家里来客若问起照片上的小伙是谁,那父母更是炫耀一番。
上个世纪70年代初,虎子哥从部队转业,分配到坊子煤矿工作。当时,我们整个小山村沸腾了,老刘家出了一个“吃国库粮”的。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周边的村庄。那时候在大伙眼里,比现在考上研究生还荣耀。更令人高兴的是,在村里生活困难的日子里,虎子哥探家总能带几瓶“坊子白酒”来,犒赏庄里的人们。
记得我所在的生产队,有一年每口人只分得7市斤小麦,大家伙的主食就是以地瓜干为主的煎饼和窝窝头,白酒更是一年难得见几次的奢侈品。逢年过节,老百姓大都是用地瓜干换点散白酒招待客人,一般是三斤地瓜干贴上两毛七分钱换一斤白酒,一个农户一年下来,也就是消费三斤五斤的白酒。由于家乡地处偏僻,代销店还时常进不到货,人们有时背着瓜干下河北(汶河北部昌乐县的平原公社)换酒喝,来回得跑四五十里路。那时候,家庭条件好的户,饭前喝一小盅白酒也就是解解馋,逢年过节来客的时候,每人也不过喝个三两盅。自有了虎子哥这个“门子”,我父亲偶尔就有喝原装瓶酒的福分了。“都尝尝,真是香啊!”大人们这样说着。于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坊子白酒就总是散发着醇醇的诱人香味……
有一年的春天,是虎子哥订亲的日子,女方来了七八号人。家里人热情招待了他们,我与一帮子小伙伴跟在人家后面乱跑,都喊着要看醉汉。记得媒人说:“这家子人奇大方,日子过得也中,招待咱们全是原棒的好酒!真是个好主。”于是我们每每见人便说:“媒婆子说原棒酒是个好主,是个好主……”,大家会心地笑了。于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坊子白酒又是好主的代名词。
我本家有个三爷爷,是村里的小学教师,整日里舞文弄墨。有一次,虎子哥探家时带着酒拜见了三爷爷,却被他狠狠地教训了一番。“你知道郑板桥吗?”虎子哥回答不上来。“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三爷爷从郑板桥怎样为人,怎样做官,怎样作画和怎样品酒,讲了足足一大箩筐。一席话,仿佛提醒了虎子哥,提醒了我,也提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郑板桥与坊子酒有着这般历史和文化渊源。
1986年,虎子哥升为矿上的中层领导,虎子嫂可以“随军”了。这些年来,虎子嫂一个人在家,内持家务、外干田活,终于盼来团聚的一天。依虎子哥的话说:“是三爷爷的话支持着他走到了今天,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乔迁之日,虎子哥热情地招待了村里人。席上的美酒自然是浓郁醇香板桥宴。大家品着“板桥宴”,唠着家长里短,领略着坊子酒的文化风情。
如今,农民的生活富裕了。我家也开了一个小副食店,经营烟酒糖茶。原先就是在大门口摆一张小床,如今成了一家小型超市。父亲是个倔强的人,进货的时候怎么也得有坊子的品牌酒,还总是唠叨地说:“你虎子哥探家时就不用再带酒了…… ”一时,板桥酒成了家乡的待客酒。时代在变迁,不变的是家乡人对坊子酒的真情。
家家酒杯响,村村飘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