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人保部下达通知,从明年1月起,农民工群体将正式被纳入国家登记失业率统计范畴,与城镇失业人口、大学生失业人口汇总后,由各省每月向人保部上呈,作为就业政策实施、宏观经济运行和社会稳定评估的监控指标之一。
失业率作为统计数据本身不具有特殊性,但失业率在现代公民社会属典型的民生评价指标,由此又派生出执政能力、政绩衡量等社会政治属性,故而,国家政体可有不同,但失业率放在哪个国家都异常敏感。
西方政体下的民选政府,失业率很大程度可视为“得票率”。前一阵美国国会中期选举,共和党大胜夺取众议院,民主党勉强退守参议院,起决定性因素的首推失业率。今年前三季度,美国GDP增幅约2.5%,应该说好于各方预期,可失业率始终在10%左右的高位下不来,令奥巴马政府甚为难堪。
在中国,失业率纠结缠绕六十余年,更有讲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感慨。最早,新中国不承认新社会也有失业人口。鉴于城镇失业人口客观存在,失业被改称为无业。无业被基层解读为无正当职业,又被民间视为无正经行当,暗指某人“不要好”。于是,无业游民渐成失业人口的代名词,整个计划经济年代,这曾经是一种集体性称谓。
进入市场经济年代后,失业在很长时间内依然不被社会承认,改由待业取而代之。待业的字面理解是等待就业,比失业好听。再后来,失业又被下岗所涵盖,就业则以“再就业”笼统称之。一晃又是20年,直到进入新世纪,失业和失业率才羞羞答答走上了台面。
人类从农耕文明递进至工业文明,无关乎计划经济抑或市场经济,失业作为经济体制的社会派生物就相伴相行。这本与制度优劣无涉,只与就业政策、经济发展和运行周期、个体就业能力高低有关。然而,直到今天,一旦涉及与失业有关的社会话题或政策讨论,依然有机构感到不适和不自然。
譬如,每年写进政府工作报告的失业率,统计对象只涵盖城镇失业人口,老大不情愿把农村失业人口(官方前称“农村富余劳动力”,现在改称为“农民工失业人口”)纳入失业统计范畴之内。为此,舆论没少进行公开批评和质疑。但事实上,人保部不堪独自承担压力,曾数次公开披露,从2005年起每半年就做一次农村失业人口的“内部统计”。只是,不愿公开相关统计数据亦考虑到可能带来的社会影响。
失业和失业率统计六十年间不断嬗变,遵循的是中国社会进步的渐进式逻辑。从三个方面不妨归纳为:观念递进的渐进逻辑;从不承认中国社会也有失业到敢于承认失业现象的渐进逻辑;勇于面对舆论质疑失业率统计失真并不断“小改小革”的渐进逻辑。
关于社会失业率,国际主流统计方法是抽样调查法,国内则坚持采用个人登记法。时至今日,受传统文化影响,失业在中国社会仍然被多数人误读为没能力、没本事、被人瞧不起的羞愧事,许多失业者因羞于登记而没有被纳入登记失业率的统计范畴。而一旦改为抽样调查,失业率数据会明显蹿升。这恰是每年公布失业率不超过4%而饱受舆论诟病的痛点所在。由是,国内失业率之嬗变还将继续下去,新的进步所需时日依然难作准确预期。
邢理建(上海 财经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