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邦》:这可能也是联想之星要做的一个工作,就是怎么把科学家变成企业家。
柳传志:有的人变得成,有的人变不成。变不成的话,最好就早早地告诉人家,你好好地掂量掂量到底是适合做什么?我们就建议这些科学家,或者(把技术)卖给企业,或者就是当个股东。或者愿意的话当CTO,但是必须得要服从CEO(的管理)。
比如有的企业,创始人是专家型人才,你投了之后,他说我是专家,坚决不当CEO。但实际上任何事情,他都绝对要管,这就会让企业产生很大问题。
《创业邦》:就是说,有一些项目看上去很美,但是能不能成,还看这个人的执行过程。
柳传志:有一个项目简直好得不得了,是一个科学家做的,这是我们国家现在所需要的东西,水平非常之高。但是现在(项目)已经有一千多人却没有CEO。在公司里,人家说他就是个法西斯,真的就是这么说的。再深入了解,这个科学家的东西要做出来,其实是很困难的,因为要把实验室的成果变成一个大规模的工业成果,还要有人去推销,让人家都有股份等等,我看那些人是比较可怜。所以我建议这个科学家到联想之星来上课。
这个人是读完博士后的,一期一期地念,然后狠狠地钻研,念书很多年了吧。但是他学习能力强吗?这就不属于我说的学习能力强的范围。你要是想当院士,那是一种学习能力;你的目标要是办企业的话,这就需要另外一种学习能力,就不算我所说的学习范围。
《创业邦》:记得1984年联想刚成立的时候,你曾经对领导信誓旦旦地说:“联想要成为一家年产值200万元的大公司!”在今天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但回过头来看,这也折射出两个时代不同的成功观:现在IPO才叫成功,甚至融到资都叫成功,而在当时对成功的认识非常朴素。对于一个创业者来说,您觉得成功的含义变了吗?
柳传志:我当时虽然不懂什么叫IPO,但是我出来的时候,主要就是想试试自己有多大能耐,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会不停地提高自己的目标。过了一段时间,我觉得我还能管人,就开始想要做中国自己的PC。中国自己的PC能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就希望在中国占到一定的份额,能够打败外国的企业。目标在不停地变化。
就像你说的,现在的人觉得IPO就成功了,那就是一般的。真的考验是成功以后,拿了钱要做什么。不停地提高目标追求,这是好的创业者变成一个好的企业家的共同标准之一,不能说是惟一的标准,要不然做到一定的程度他就不干了。
我认识不少这样的企业家朋友,都是浙江人。做到一定程度以后,就把企业请别人一管,自己天天打球什么的,去做他爱做的事情,这也很正常。他有他的说法,“我再做,连这点儿家当全都做光了。”我有一个朋友是香港一个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他是富三代了。他说,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挣钱。他就把家里的钱全都变成股票,依然保持着那样的比例。然后他享受生活,还做慈善,到中国来找最优秀的学生,把他们送到英国去念书,然后培养这些人。
复盘就是企业家把每天要做的事情,静下心来想想,越想就越明白。
《创业邦》:现在跟互联网行业沾边的创业,都流行一种观点,就是先做用户规模,不太考虑盈利。但是你所处的那个年代,大部分人想的却是先赚到第一桶金,想办法活下来。在获得第一桶金的能力和清晰的商业模式之间,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柳传志:这只是做互联网业务的一个特点,其他任何一种行业里面,都得要赚钱。以美国人为首,有了独立IPO以后,大家开始认为有一定的点击率或者用户以后,人家就投钱,投钱以后就有钱花,你就可以烧。然后说,我还可以做得更大。也许到后来,有的就(把用户规模)转化成钱了,有的人就转化不了,一直没有赚钱。
联想投资投过这样的企业,有了一定的点击率、一定的业务模式。结果中央领导同志说,这是一种不可取的方式,“3·15”开会就把这个公司原来的业务模式给停了,所有以前的东西就全都废了。
我认为,互联网公司到最后的根本目的,还是要能够形成利润。点击率高也好,或者是独立IP(访问)的人数多也好,这只是其中一个过渡过程。拿这个过渡过程,可以吸引到投资者的钱。但是到最后,如果还是不能够做出真正的利润来回报投资者的话,那纯粹就是泡沫了。
《创业邦》:很多企业到海外IPO或是走向国际市场后,可能会跟国际投资者之间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柳传志:甭提具体事情,实际上就是规则,可以是国际规则,你可以预先不承认,那他也不给你投资,就什么都没有,这就没有关系。但是不管它是什么,只要双方真的承诺,而且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大家还是应该要按照这个(承诺)来做。
《创业邦》:联想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柳传志:对联想来说,我们只能特别说明,自己在签任何东西的时候,都是要注意承诺了以后要能实现,尽量把事情考虑好。当时不见得所有的人都能把未来的事情想得特别清楚,造成今天的那种情况可能就会有点儿尴尬。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如果当时没想清楚,后来真的做的时候要付出代价,那我们也坚决付出代价,然后内部复盘总结这种事情,下次应该怎么做。但是从来没有跟人拉过抽屉、翻烧饼。
《创业邦》:你刚才提到的“复盘”,可能是联想独有的一种文化,对于初创型的公司,怎样去运用“复盘”这种做法?
柳传志:其实提出“复盘”这个词是2001年联想投资成立的时候,以前没有叫过“复盘”,但是做法都一样。就是这些企业家把每天做的事情,静下心来想想,越想就越明白。
我说一个真事,就是上世纪80年代我刚当总经理的时候。在那间小屋子里,大家早上刚来上班,我的一个同事就找我谈事情,一本正经地跟我谈,但是谈到一半的时候,第二个人就把第一个人扒拉开,开始跟我说他的事情。接着第三个人也过来说。那天上午前后有五个人来找我,但是哪个也没把话说完。我晚上回家就把这件事情重新想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每个人都没把话说完,使我都不知道他们最后要干吗;第二更重要,这些跟赚钱活命的事情都毫无关系。
由此,我就有了一个想法,我到底想要干嘛?绝不是下边同事们拽着我走,而是我心里得明白。所有这些事情跟我有关还是无关,我都要按照轻重缓急排出来。这个想的过程,实际就是一个复盘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