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前财政部长约翰·斯诺

“人民币会再升值，中国公司应更多地海外收购”

——专访美国前财政部长约翰·斯诺

文_本刊记者 马吉英  编辑_吴金勇

【《中国企业家》】您是复星国际海外拓展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您与复星之间的故事是怎样开始的？

约翰·斯诺: 在任美国财政部长和后来做商人时，我都经常来中国，熟悉很多中国公司，但复星是与我建立了正式关系的唯一一家中国公司。我与复星的合作渊源可追溯到7年前，那是2006年10月，我赴中国做一次巡回演讲，第一次听说这家公司，地点是在复旦大学。郭广昌、梁信军等四个创始人都是那个学校毕业的。演讲后的晚宴上，我和郭广昌畅谈了一番。之后每年我会去中国几次，见见政府官员、商业界领袖、大学及财团。期间，我经常会碰上郭总和他的同事们。他们来美国时也会来看我。自然而然，我和这家公司及公司管理层熟稔起来。

我非常佩服他们，他们在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影响下，在搞活中国的私有企业上发挥了先锋作用。我很赞同他们作为一家中国公司而设定的前景目标，即打算把中国的专业技术和能力带向世界。2008年开始，我同复星的团队进行了一系列交流。他们当时正在制订海外投资计划，想把国外公司引进中国，同时把中国的专业技术和能力输出国外。

大约在2010年，我正式成为了他们的顾问。复星为此发布了一则公告，美国的主流媒体纷纷致电，询问我为什么接受了这一职位等等。当时很轰动。其实美国投资者早就对复星很感兴趣。现在复星在华尔街、在投资圈也很有名气。它的创业发展故事也为大家津津乐道。从复旦的四位学生白手起家把一个公司打造成了引人注目的中国企业，现在这个企业又开始跻身国际舞台，逐渐向显赫的国际公司发展。三年来，复星的国际化步伐越走越快，我帮助复星的团队一起重新规划它的世界版图。

郭广昌给人感觉很书生气，不太像个商人，您觉得呢？

约翰·斯诺:他是个达观的人，有学者的头脑和气质，能很快地洞悉事物的本质，这对生意人来说是不同寻常的。郭广昌用中国传统文化和哲学想清楚了人生和公司的内涵，这使他对公司使命和立业之基很坚定。CEO梁信军很像个经济学家，他很了解中国目前的经济形势，也清楚整个世界的经济态势与中国和复星相关的方方面面。尽管他们关注的重点不同，但郭、梁两人是密友，彼此默契并招揽众贤。这能保证两人可以合作无间地经营好这家公司。复星有一点很特别，就是它的一切商业行为会建立在强烈的商业道德感上。

今年，复星在美国收购了几家公司，听说是您一直在力邀复星开拓美国市场，当初的想法是什么呢？

约翰·斯诺: 2007年、2008年时，我们谈论过复星开拓全球市场的可能性，但当时他们有难处，因为这需要巨大的资金和国际化人才的投入。当时，我们谈了许多潜在的机会，也包括市场风险。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复星决定进军海外。当然它从来没有忘记中国市场，还是在不断努力回馈国内的投资者、社区和员工。我认为他们清楚地察觉到了海外投资可以是实现上述目标的另一条途径。通过吸引外国公司去中国投资，他们为外国公司在中国的运营树立了实质榜样。

您曾将美国的一些项目介绍给复星集团，在双方的合作中，您觉得复星和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有共同之处吗？

约翰·斯诺: AIA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时我介绍双方认识，复星也为这个项目做了很多努力，但最后因为价格太高，复星只能放弃。发掘机会、合理估值、合适的时机出手，这是投资的重要规律，也是沃伦·巴菲特提出的价值投资理论（Value Proposition）的关键部分。复星最后退出AIA收购正是因为他们认为最后的出价不再是一个合理的水平。这个案子就证明复星很好地理解了巴菲特的价值投资理论，并根据巴菲特的投资模式在做。

项目没成功，我很遗憾。不过正如刚才所说，退出收购说明复星的投资很自律，能严格按照价值内涵来行动。当然，正确的价值投资，不一定是大额投资，而是股权价值能否给股东带来可观回报上。金额的大小不是重点，投资价值才是。就人才而言，复星有足够的力量来做国际上较大规模的投资，但在资金上，我不能透露它的具体投资能力。

复星提出的“中国动力嫁接全球资源”，本质上就是复星把国际品牌卖到中国市场上来，您认为呢？

约翰·斯诺:复星希望将自己的中国智慧与世界资源结合起来。中国不仅是世界最大的制造工厂，也是最大的消费市场。中国经济正在重新调整结构，逐渐向依靠国内消费需求发展的模式转型。而复星一直都擅于按照外部的发展形势来调节自己。所以他们会好好利用中国的转型时机，好好观察世界的发展态势，从而有效整合两部分的资源、需求和供给，以此达成自身发展和国内经济发展的双重目标。复星很清楚自己可以给世界带来什么，也知道世界又可以给中国带来什么。以前，复星收购的地中海俱乐部、Folli Follie以及现在收购的美国时装奢侈品牌ST.JOHN，这些都是中国与全球资源结合的典范。近期，我本人也有计划去地中海俱乐部度假。

现在有一些美国学者认为，中国经济即将崩溃，但复星却非常坚定地认为中国消费和中国的服务会带动中国继续高速发展，对此您怎么看？

约翰·斯诺: 中国的经济发展很快，经济结构也一直都处于变化之中。过去30年，中国的竞争优势来自廉价的劳动力。但现在中国工人的工资水平上升了很多。这对中国人来说是好事，因为这说明中国的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在改善。我任美国财政部长的时候，就有中国学者提出中国要从制造业出口为导向转向消费力增长为导向。中国政府现在也确实在推动中国从一个制造业大国转型为资本和服务业大国。复星很敏感地发现了这一趋势，并对这一趋势进行了较透彻、系统的研究。我认为复星在中国经济转型的当口对自身的定位非常明智。所有专家们都认为中国经济发展的速度会减慢，但工资水平会上升。更重要的是，中国经济会发生变化，机会会出现在一些新的产业。消费升级、资源能源、制造业升级和金融服务业领域在未来会发展得更健康。复星的高层很早就看透了这样的变化趋势。

2006年以来，人民币对美元升值了近40%，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美两国的制造业地位。由于出口减少，现在中国的制造业普遍陷入了困境，而美国制造业却发展得非常好。这是否说明人民币不应升值呢？

约翰·斯诺: 近年来，人民币确实升值了不少，从不同的角度看会有不同利弊。因此，我们在谈一件事情的利弊时，总是要针对具体的时间阶段来说。目前，世界上有很多公司正在重组，正在寻求资金帮助。复星作为一家投资公司正面临着这样一个难得的投资机会。

我并不认为，中国国内制造业的萧条和美国制造业的快速复苏与人民币升值有直接关系。事实上，我们可以这样思考，对于中国公司来说，人民币是他们进行海外投资的原始币种，人民币升值显然可以降低中国公司购买海外资产的成本。这意味着现在中国企业如果要购买海外的商品或服务，需支付的价格比以前要少5%－10%，这就相当于增加了5%－10%的收入。同时，这些行为也会刺激中国的国内消费需求，促进国内经济发展。因此，我觉得人民币稳步、持续地升值是中国政府调整国民经济结构的一步好棋。

从目前的全球金融态势来看，我觉得在不久的将来，人民币还会继续升值。

美国近期可能退出第三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E3），如果真的退出了，新兴市场国家怎么应对美元回流美国带来的负面影响呢？

约翰·斯诺：大家都知道QE是不可能一直进行下去的，美国经济必须要回到一个正常的货币政策轨道。美联储主席伯南克解释得很清楚，美国的经济足够强大，因此退出QE3不会导致通货膨胀，而是能够促进美国经济更健康的发展。现在，美联储也没说会立刻、彻底地结束这一政策，只是说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要放慢回购债券的脚步。

今年夏天，伯南克明确表示将结束QE，并将制造泡沫的人（或资金）赶出美国市场。我觉得这是正确的。退出QE将防止美国的经济泡沫。一旦美国经济再次陷入危机，那么对于中国、东南亚、拉美和欧洲都是不利的。QE准备退出的消息刚出来时，市场的反应很负面，但是现在美国及全球都调整得很好。大家应该牢记上次的金融危机，好在现在伯南克给出了一个前进的路线图。他曾说如果美国经济持续增长态势并且失业率继续下降，美联储可能在2014年年中结束（QE3）。对此大家不应该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