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娱乐的话剧大唱金融危机的反调
文/沈伟民
21克拉只相当于4.2克。这里需要探讨的是钻石与人类灵魂之间的关系。
钻石达到21克拉,那么必然显得无比珍贵,但是却也只有人类灵魂重量的1/5不到。
发现“人类灵魂重量只有21克”,始于一位叫做邓肯·麦克杜尔的美国医生在1907年的一个实验,他将6名濒死的病人安放在一个装有灵敏计量装置的床上,可以确认死者生前和死后的重量,在确认患者死亡的瞬间,麦克杜尔记下了病人体重的变化。在第一名病人死去的一刻,麦克杜尔记录到病人体重减轻了21克,由此他认为这就是灵魂的重量。
“80后”话剧导演何念和网络超级作家宁财神最近发现,金融危机正在挑战人类灵魂,在收入缺失的时代,包括老板、高级白领,甚至一个普通人,都极力希望能够抵御来自生意、职业、生活的经济波动,人性之间正在变得日益敌对,而那些物质欲望、消费欲望、安逸欲望,如今在现实压抑下“痛不欲生”。
“毫无疑问,金融危机已经拖垮了人类的灵魂。”何念说,他喜欢和宁财神长期合作,因为宁财神总能炮制出那些商业味很重的剧本,而他的任务是把一群演员集中起来,在一个小剧场的舞台上,导演出包括笑声、掌声、间或喷嚏声的“闹剧”来,他说话剧是一个商品。
这个世界已经很奇怪,没人要看莎士比亚,也没有人要看萨特,甚至尤内斯库也是被冷落对象,因为“这个世界欣赏的口味变了”,何念认为“没有人愿意花钱是来被教训的”,因此他拒绝导演任何没有商业价值的话剧。
坦率地说,过去话剧界的孟京辉、田沁鑫、王晓鹰这样的“意识形态”大旗,在当下“票房”这个价值取向上正逐渐失色。根据何念的说法,北京话剧票房不如上海。
2003年才出道的何念,现在不仅是上海话剧界的“票房蜜糖”,他的影响力甚至辐射全国,他和宁财神的固定组合更是票房的保证。而于2010年初献演的《21克拉》,则是“何宁”搭档的爱情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何宁”相信,《21克拉》将打破他们于2007年合作的巅峰之作—话剧《武林外传》所创造出的2000万全国票房纪录。
一台话剧的CEO
和曾经自称在20年前吃着清汤白菜,一边搂着女朋友,一边梦想着戏剧应该如何“乌托邦”的孟京辉那帮“愤青”不同,“80后”导演何念的话剧之路,远没有前者那样崎岖不堪。
“进上海戏剧学院之前,我从来没有对话剧有过丝毫兴趣”,何念说他进上海戏剧学院,实际上是因其父亲的意见,而深耕于南京话剧舞台的父亲认为,“搞话剧是有出息的工作”。
无论是2003年之前在学院,还是今天,何念都不自认为自己是艺术家。按照他的话说,他只是一部剧本的CEO,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选定合适演员,谈片酬、规定工作时间;即时与演员做好剧本的理解和沟通;确定包括灯光和道具以及音乐的舞台设计;根据剧目确定可观赏容量;确定最后的演出期等等。看起来,何念的工作丝毫没有创意,甚至更像在做企业管理。
关注何念的相貌,很难让人把他和“导演”这个艺术家角色联系起来。《经理人》和他对话时,他回答的话也寥寥不多,神色中没有艺术家式的夸张,偏右的坐姿也相当固定,似乎刻意与世界保持30度的倾斜距离。不过,如果算得上“出位”的话,那是在2009年的夏天,他剃光了自己的头发,这个变型让他看起来更成熟一些,他的解释是“讨厌2009夏天的高温气候”,不过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原型,他发现自己的光头造型看起来不怎么美,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牛人”,他希望自己永远是一个商业世界里拘谨的存在者。
是的,真实的何念只是一个做戏剧产品的研发者、演出的管理人。
从2003年至今,何念的15部戏剧场场叫座,尤其是最近2年更出现一票难求的局面。
“我有过一个大胆的设想,希望未来做话剧不再是拖着整个剧组奔走全国到处演,而是像电影和电视剧一样全国卖拷贝,由各个地区的话剧团来演,像电影一样,全国各大城市同一天同时上演。可能这个想法在落实和推广方面会面临监管的难度,但是希望在这一两年内有机会能亲自尝试一下。”何念现在只想把他的话剧商品更大程度的降低成本,以批发形式向市场销售。
挣得一个名头
在上海,话剧中心每年的政府拨款是800万,但国家话剧院一年的国家拨款是3000万,而北京人艺每年的拨款数更是高达4000万。在悬殊的“收入”面前,上海话剧不得不更多地考虑市场,考虑挣钱养活自己。
即使是孟京辉也这样说过,“戏剧受到的关注很不一样,能够受人尊重,而且在受人尊重的同时,还要能用来养活自己”。话剧如不能依赖观众口味,那么别说生存,可能“养活自己”也很困难。
何念在上海戏剧学院的同学俞鳗文,为了“挣得一个名头”,和她的朋友们2005年在上海开办了自己的独立戏剧工作室。但是,到现在工作室核心团队仍是5个人,第一场公开商演,十多万的投入,标准定价100元每场,在上海大剧院小剧场一连8场的演出后也只是实现略有盈余。
话剧的价值在于幕后的策划,而对市场口味如果摸不准,将直接导致这一商品滞销。“实际上,相对那些投入百万级以上的电影来说,话剧这种小制作模式,策划就是第一生产力。”何念表示。
与别人不同,何念认为金融危机给自己创造了绝好的机遇。大量遭遇困境的世人,越来越希望娱乐能缓解他们的“神经痛”,何念相信泛娱乐化的轻松、搞笑的小剧场话剧,一定是符合市场需求的剧种。
“当前,观众已经对剧场话剧的走向拥有某种控制权”。何念的看法是:“每个时代的戏剧作品都应带有那个时代的烙印,也都要拥有自己的观众。轻松搞笑的话剧能够受到追捧,其实和现代人的生存环境有关,他们的压抑需要有一个释放的窗口。至于好坏,交给时间去证明。”为此,从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开始,何念连续推出了《鹿鼎记》、《罗密欧与祝英台》、《杜拉拉》、《21克拉》等四台话剧,全部集搞笑场景、针砭世态、爱情闹剧等为主题。
何念将每一部新的话剧产品都转移为全国巡演的模式。“只有走向全国巡演,才能快速收回成本。”何念表示。何念曾经告诉《经理人》,酝酿一部新剧需要大约半年左右的时间,基本成本是200万~300万左右,但是如果算上演员工资、宣传、全国演出等相关开支,这个成本还需要翻番。
一部话剧要想赢利,商业规则是什么?演出商必须练就一身策划加风险控制的本领。如果前期策划到位,加上合理的风险控制,后期回收基本没有问题。否则,票卖不出去、赔钱是次要,关键是把自己的市场做砸了。
以何念在2009年导演的《杜拉拉》为例,他的搭档宁财神找到了上汽集团的荣威汽车来独家冠名,代价是在话剧中植入相应的广告剧情。对于现在国内多数话剧依靠票房单一盈利来看,《杜拉拉》是少有倒着被大公司赞助追的作品。而关键之处,正如何念自己所说的,话剧是商品,但又不同于普通商品。
我的“资本论”
作为话剧,需要感谢金融危机,因为人人自危,才需要寻找娱乐、思考、理想,无疑话剧这一艺术本身所具有的魅力,正好解释商业世界的“病痛”。
何念的思考有两点:通过话剧来缓和人与人的紧张的生存环境;通过话剧来帮助人类寻找思考之源。前者通过话剧《21克拉》来表达,后者通过话剧《资本论》来引导。
话剧《21克拉》被称为“推陈出新”的作品,打破了传统的“观”和“演”的绝对区别,将“直升机”飞入剧场,女主角把肯德基的甜筒现场卖给了观众,运用了肢体剧、音乐剧等各种元素,演员们时而化身名牌包袋和女主角深情对舞,时而变身名牌家具诙谐调侃。而男女主角郭京飞、钱芳这对“黄金组合”的表演也更加默契,两人的“唇枪舌剑”和“打情骂俏”都能引来剧场的“笑”果。
而尚在筹备阶段的话剧《资本论》,则是一出“重新反思著作中关于资本主义经济体制的种种弊端和矛盾。当然,我们相信这场金融危机最终会过去,但我们希望能通过舞台作品,让更多人一起来思考怎样的一种经济体制才是最合理和完善的”。何念表示,他曾考虑过采用日本导演黑泽明经典影片《罗生门》的叙事结构,在不同观点间互相切换,来演绎马克思的这部巨作,也不排除引入“平行宇宙观”的理论,让“马克思”穿越时空出现在不同时代,随着时代经济的发展提出自己的见解,在完善《资本论》的同时对未来的经济形势做深入的探究和预告,这其中有正确的也有需调整的。
何念表示舞台版的《资本论》不会照本宣科,会在表现马克思理论时加入当代人的思考:“我们就曾经畅想过以现代某企业为背景,表现员工们在明确知道自己的‘剩余价值’被剥削后的种种反应,起初他们可能会很郁闷,甚至想到联合起来干掉老板,但很快他们发现如果干掉了老板就意味着大家都失业了。于是他们又把矛头从老板转移到其他员工,大家开始互相攀比,看谁最能获得老板的欢心,然后他们发现谁的‘剩余价值’多谁就能成为老板眼前的红人,而那些没有‘剩余价值’的人,从理论上看似乎是得益了,但其实他们正是金融危机背景下率先失业的那一群。”
何念告诉《经理人》:“《资本论》的题材虽然严肃,但这个戏肯定要以市场能够接受的方式来呈现,现在的年轻人对于《资本论》大多一知半解,如何让他们以愉悦的心情来理解著作中深奥的理论就是我们要做的事儿,所以在剧中我们会‘无所不用其极’。”
实际上,何念自己在导演完《21克拉》后,曾经也无数次陷入21克人类灵魂与21克拉钻石之间的哲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