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跃在讲坛上的企业家们正是80后成长环境的缔造者,他们也在经历推翻过去的挣扎与痛苦,从另一种意义上讲,企业家们对80后的种种问题的分析与责难,恰恰是他们的自我反思
《中国企业家》记者 孙雅男
讲台下掌声响了两次,他讲完了说谢谢,大家拼命鼓掌,但是一直没有停,他又鞠了一次躬,大家又鼓了一回掌。”毕业生雷中辉这样回忆招商局集团董事长秦晓在清华大学经管学院2010届毕业典礼上的那次著名的“普世价值与中国模式”的演讲。
秦晓不是近期唯一关注与年轻人交流的企业家,80岁出头的李嘉诚刚刚在汕头大学毕业典礼上对学子们声称“我们都是80后”;华远集团董事长任志强在博客上发表过两封洋洋万言的长信《别浪费了青春——说给年轻的八零后们》和《幸福指数——再次写给八零后》;平安保险董事长马明哲向年轻人们发出“眼高手要低”的忠告;“青年导师”李开复用一本厚厚的集子告诉年轻人要《做最好的自己》,授课、写信、出书... ...企业家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向年轻人们传达着自己的声音。
从年龄上讲,目前主流的企业家恰恰是80后们的父辈。他们爱80后,爱80后的无拘无束、敢于创新、激情与梦想;他们恨80后,恨80后过分无拘无束、迷茫没有方向、不够勤奋、不够执着,不够脚踏实地,他们恨铁不成钢。80后,让“创一代”们爱恨交织。
这两代人是改革开放的分水岭,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信息化时代的到来让他们的成长际遇是那么的不同。
他们是父子。当80后“创二代”刘松琳与自己的企业家父亲把酒夜谈抱头痛哭的时候,“两个男人的较量”终于和解,一向粗暴的父亲终于承认了刘松琳的成长与超越,却在潜意识里隐隐担心失去权威;
他们是上下级。当80后开始占据越来越多的岗位时,企业家们忽然发现,这代人不再惟命是从,除了工作,他们还关注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
他们是搭档。PPLive的两位创始人80后姚欣与60后陶闯的忘年之交让两代人的力量优势互补,相得益彰。
80后们已奔三十,他们需要偶像,帮助自己在多元化带来的迷失中找到方向;他们不需要偶像,他们不要做亦步亦趋的效仿者,力图找到真正的自我。
企业家与年轻人的对话,既是了解自己的管理对象和目标客户,更多的是寄希望于下一代希望薪火传承,代表了企业家对于这个时代的思考,超越商业,关乎人性和天性,关乎企业家精神与时代要求。但活跃在讲坛上的企业家们正是80后们成长环境的缔造者,他们也在经历推翻过去的挣扎与痛苦,从某种意义上讲,企业家们对80后的种种问题的分析与责难恰恰也是他们的自我反思。
交锋
任志强vs刘松琳 过不过河
对话嘉宾:
华远集团董事长 任志强
生于1951年,以观点锐利著称的地产界名人,给80后的两封信不仅收到大量80后给“任大叔”的回信,还引来零点咨询公司董事长袁岳专门发博文向其致信商榷。
聚成资讯集团董事长 刘松琳
生于1981年,80后创业新锐,初中毕业,自学成才,22岁只身闯荡深圳创建聚成,叛逆期曾经三次离家出走;最欣赏的企业家是乔布斯。
任志强:我认为1981年出生和1979年出生没有差别,严格说起来应该是78后,是改革开放前和改革开放后的两代人。
78年以后把过去一些传统观念全都打破了,同时又没有建立新观念,邓小平已经说了,不争论,先试一试。试的过程中,整个社会都是迷茫的。这使得这一代人或者几代人成长过程中都有一个缺陷,就是没有明确的路径。但是前面这代人受过一些传统的教育,有比较稳定的预期,他起码知道我应该过河。但是80后这一代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过河,这之间是有巨大区别的。
刘松琳:那是因为上一代人如果不过河就没得吃,所以一定要过。但是80后一直有得吃,他不需要过河,他试着水凉了就回来了。马斯洛的层次需求理论说一开始是自然的生命需求,吃饱穿暖。但80后从一开始就脱离了所谓生理需求的阶段。
任志强:所以不需要靠自己的奋斗去争取。
刘松琳:但是他们进入对尊重的需求阶段。这一代人很多已经不再为了钱去卖命,可以照顾到幸福层面,会向老板提出要保证时间陪家人,这是好的一方面。
任志强:要是在过去没人敢这么提,过去不加班就是犯错误。现在是消费需求占主导,为了消费而劳动,过去是为了生存而劳动,这两个发展阶段完全是不同的。
我觉得改革开放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给后几代人打破了思想禁锢,但是没有了枷锁之后你会突然发现他们找不到方向了。在群体活动中的时候忽然发现所有人方向都不一致,我的微博上很多人说父亲让我干这个,母亲让我干这个,同学让我干那个,周围影响他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向,所以他自己就很迷茫,这在80后里面很普遍。
刘松琳:但是他们愿意去尝试,愿意去创新。我爸爸他们这一代人相对来说路径依赖、循规蹈矩多一些,年轻一代的好的特质则是大胆,他们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像开心农场、Facebook这些东西,思想上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如果他决定要过河,实际上是自主思维的结果。
任志强:你以为这是自主思维,但其实几乎没有人是完全独立地做出选择,现在80后可能最典型的便是依赖于榜样的选择。比如说我以马云为偶像,我就按照马云的选择去选择;我可能看上牛根生了,我就按牛根生的方向去选择。完全自主、既不追随这个偶像也不追随那个偶像的人比较少。
刘松琳:80后这种缺少自我的从众心理是跟上一代有关的,上一代人不管是物质还是思想,都没有太多选择。到了改革开放以后,这些父母就转而帮自己的孩子做选择。现在只有一个孩子,两个家长帮助做决定,甚至家长吵得不亦乐乎,孩子就迷失自我,这才失去了自我的价值。
任志强:不完全是这样的,80后很大比例的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他们是因为太想以自我为中心才不容易选择,觉得公务员挺好,商人也不错。不然如果是以父母为中心,他们可能就跟着父母走了,父母说干嘛我就干嘛。
刘松琳:我不认同您的观点,您说80后太以自我为中心了,我感觉是因为80后太缺少自我为中心的选择了,所以他才会叛逆成这样。如果他成长的阶段真正有了自我,他就不一定非要以自我为中心。
80后的父母没有意识到,他们帮孩子做选择的时候其实是满足了他们自己要做决定的欲望。父母帮孩子选大学,选城市,选工作,到现在帮孩子选老婆和丈夫,选完了之后甚至有的人还要搬来一块住,帮助调教她/他的丈夫或者老婆——但如果80后真正开启了精神生命,知道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不会是这样。
任志强:自我利益和自我意识是两个概念。现在80后是自我利益过多,而不是自我意识。学别人可以,但用齐白石的话就是“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你要能融合优秀的东西成为自己的东西。
您这一代人有这么坚定的信念是不是跟对毛泽东的崇拜有关系?
任志强: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坚信人应该有一个追求。我们对共产主义和马列主义有一个重新理解的过程,推翻错误的过程,建立新的东西。但是80后这一代人本来也没有过去的东西,所以也用不着去推翻过去的东西。
难道80后这一代人就没有精神追求吗?
任志强:没有。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现在更多人只知道钱、名誉、地位,他追求的东西就是消费,生活得好一些。至于为人类、社会做的东西可能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袁岳认为,80后现在所处的环境是由上一代所造就的,他们的迷失、问题都是上一代带来的。
任志强:对啊,永远是这样的,任何孩子都是母亲怀孕十月之后才生出来的,当然一出生就带有母亲的基因了,除非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有什么可讨论的?之所以说袁岳说的没有道理原因就是在这里,即使都是我们的错,那么你就不改了?你就认为理所当然就应该接受?你的基因可能改变不了,但是别的东西你可以改啊。我不认为袁岳说得对。
袁岳认为,您很少跟80后去平等谈话,去认真了解他们。
任志强:我干嘛要花大量时间去跟他们谈话?这又不是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