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公众承担着重要义务的报纸，本身就是一个易碎的容器。而这个易碎容器中最脆弱的部分，正是经营者和编辑者之间的矛盾

文|李翔，作家、《时尚先生Esquire》主编

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会再拿起这本书，除非你是一个正在追踪报道默多克的记者，或者是一个正在和自己的老板发生争执的主编。《底线：默多克与泰晤士报之争背后的新闻自由》描述的是默多克1981年收购《泰晤士报》之后，和其请来的《泰晤士报》主编哈罗德·埃文斯之间的争执与决裂。

默多克

鉴于老默多克越来越堪忧的公众形象，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只会越发同情哈罗德·埃文斯，并且将这一事件看做日后发生的一些事情的先声。比如，默多克在收购《华尔街日报》之后的所作所为。因此，这本书也非常适合与《华尔街日报之战》对比来看。这两次收购有惊人的相似：默多克都将目标锁定为一个国家的标志性报纸，这两份报纸甚至可以称自己为全世界最著名的报纸；在收购之后，默多克以非常微妙的方式推翻他在此前对编辑部的承诺——人们一般称之为“背信弃义”，不过默多克的成功会让人们淡忘这一点。

在《泰晤士报》和《星期日泰晤士报》的所有者汤姆森家族决定出售这两份报纸之后，作为《星期日泰晤士报》的主编，哈罗德·埃文斯尝试组建一个财团来收购《星期日泰晤士报》，但是失败了。当他知道有包括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在内的七家公司在竞购持有这两份报纸的泰晤士报业公司时，他曾经轻蔑地说：“这七个小矮人是谁？还想打白雪公主的主意！”

记者和编辑出身的主编的一个最大弱点或者最大优点（完全取决于你如何看待它）是：他们总是非常珍视编辑权力的神圣不可侵犯，他们非常担心一个新的老板会反复无常地干涉内容的制作和出版物的立场。哈罗德·埃文斯也是如此。他赞赏一直保护着《卫报》的神圣的斯科特信托和斯科特共识。1936年，斯科特家族继承人约翰·斯科特无力负担沉重的遗产税，宣布放弃继承权成立斯科特信托，将《卫报》的所有权全部转移给基金会。斯科特共识规定：《卫报》不再属于任何家族或个人；不得为谋求所有者或股东的利益而改变立场；不允许把报纸卖给任何个人或财团；利润全部投入报纸的经营，以使报纸品质不断提高。

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卫报》持续不断的报道，揭穿了《世界新闻报》的窃听和行贿丑闻，让默多克父子在2011年到伦敦特别委员会接受质询。正是在质询现场，上演了邓文迪奋勇救夫的一幕。

正像后来默多克成功说服《华尔街日报》的所有者和高管们一样，他在当年也成功说服了哈罗德·埃文斯，他会尊重编辑的自主权。“默多克提出了一种有力的合作关系。在我仔细考量《泰晤士报》的时候，我的希望是能够成为相互尊重对方特权的伙伴；他对生意的管理，我对新闻报道完整性和独立性的责任。如果不是为了保住和提升报纸的声望，他为什么要花钱买下报纸？”

自认为久经沙场的老记者们轻信了默多克，正如新闻集团所有的收购案中一样。哈罗德·埃文斯忽略了重要的一点：如果不是为了说了算，默多克干嘛要买下一张报纸？默多克推翻了几乎所有对哈罗德·埃文斯的承诺：主编在年度预算内的自主权；在选择和平衡新闻与观点时，主编不需要听从经营者和管理层的指示；只有主编有权向编辑部下达命令……

用哈罗德·埃文斯自己的话说，为公众承担着重要义务的报纸，本身就是一个易碎的容器。而这个易碎容器中最脆弱的部分，正是经营者和编辑者之间的矛盾。

原题：易碎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