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如今的差距
回到现在,在“躲”的这个阶段,更加不会去回忆胡哥这个十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了。
但是,生活就是那么让人无法预料。
已是7月初了,我已经休假在这个北京东北五环附近的小区21天了,这三周其实我的心态也有变化,开始的两周是害怕,缺乏安全感,需要找到安全感,而最近这一周是颓废,完全的颓废,我开始尽情地享受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很害怕,缺乏安全感,却很享受目前的感觉。
第21天,还是像往常一样,下午4点多起床,然后洗刷洗刷我就到了楼下,准备去采购点啤酒和方便面之类的东西。这天刚下过雨,天气很凉爽,我买完东西以后就坐在小区花园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周围玩耍的老人孩子,还有衣着暴露的美女们。
远处一男一女慢慢地走过来,边走边打情骂俏,女的身材相当不错,打扮时尚,看起来有20岁出头,非常清纯,我也就一直盯着她养养眼睛。那个女孩也看到我看她了,瞟了我一眼。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了那个女孩身边的那个男人,眼睛就转不开了。
女孩旁边的男人大概30出头,胖胖的,黝黑黝黑的,看起来很结实。穿着运动鞋、运动短裤,漏出健壮的小腿,而很随意的一件蓝色T恤衫,看起来也干干净净的。但是脸上是一种不外露、但是又能看得出来的匪气。和旁边的那个清纯的女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怎么说呢,就是明显的不般配,不管年龄还是气质上都不般配。
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个人,胡哥!
但是又不怎么敢相信,毕竟我那么多天在酒精中泡着,头脑不是特别清晰,而这天又是刚刚起来,我还以为就像喝多了以后,大脑中忽然产生一个人物似的。
不过,这个人真的长得和胡哥很像。
我开始有点怀疑是真的,但是十多年没有见过面,我一时也确定不了。就继续盯着那个男人看,而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好像也发现了我,目光转过来,看了一眼,他也愣住了。
没错,这就是胡哥!
人的相貌可以改变很多,但是多少年过去了,让一个人的目光改变,却很难。胡哥的目光我一直记得,那是一种自信而又不张狂的眼神,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感觉很靠谱儿,我以前很熟悉这种眼神。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在我躲着的这个接近北京郊区的小区,能遇到小时候的朋友。太出乎意料了!
而我当时更没有想到,和胡哥的相遇,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让我经历了一些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胡强?”我站起来,试着喊了一声。
“何勇?”胡哥分明也认出我来了,那个女孩也转过头来看我。
“没错,是我啊。”我走了过去,握手,感觉有很多话要说,却好像嗓子有点堵,不知道说什么好。胡哥好像也是这种感觉,就狠狠地握手。
“哦,这位是嫂子?”我问。
“呵呵,你先回家吧,我和老同学说几句话。”胡哥没有回答我,对旁边的女孩说。女孩很礼貌地对我笑了笑,我也点头笑笑,没说话,她就继续走了。我看到那个女孩眼神并不是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女孩走后,胡哥马上变得比刚才随意起来:
“我靠,哥们儿,十多年不见面了,你没什么变化啊,现在混得怎么样啊?听说你在EGE公司啊,我靠,太牛了!你是我们小时候那批兄弟中的传奇啊!”
“哈哈,哪有哪有,听说胡哥现在混得是相当的好,唉,十多年不见了。”
我们都很高兴,好像一时有说不完的话,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头。而这会儿,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胡哥。胡哥长相和以前几乎一样,没什么变化,但眼角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毕竟30多岁的人了。但是气质上和我的记忆中却差很大很大。以前我记忆中,是一种少年老成,一种在那个年龄段不应该有的成熟。而现在,我的感觉就是,沧桑。一个男人经过无数磨难后的沧桑和那种对大风大雨的淡定。
说实话,仔细打量胡哥的那一幕,我忽然脑子里面冒出来一个词“温水煮青蛙”,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么一个词,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嫉妒。
看到胡哥的那种气质,加上我以前对胡哥的了解,我马上理解,这些年来,在我花费7年上学,而又很稳定地在EGE工作几年的时候,胡哥,不知道有多少江湖沉浮,吃了多少苦,遇到多少困难,在这种大风大浪过后,一种男人的社会江湖沧桑感在气质上产生,而也许正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沉浮,所以又有一种淡定的感觉。
我当时冒出“温水煮青蛙”那个词也许就是因为我嫉妒那种经历,我过于一帆风顺的社会经历,让我有一种舒服的优越感,就像青蛙一样。据说把一个青蛙直接放在热水里面,青蛙直接就会跳出来,而把青蛙放在冰水里面,慢慢地加热,青蛙一直到被煮死也不会跳出来。
“怎么,胡哥你也在这个小区住?”
“哪有,我现在住东三环,双井那儿。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是个红颜知己,我在这儿给她买了套房子,也算我一个小家吧,呵呵。”
“哦,哈哈,还是胡哥你艳福大啊。”
“你怎么住得那么偏啊,买的房子?上班方便吗?”胡哥问我。
“哦,没有,我最近休假了,在这个地方租个房子躲清闲。”我说,“胡哥,你晚上有事吗,要不,这也4点多了,我叫几个菜,咱们去我租的房子里面,安安静静地喝点,说说话?”
“有个屁事,走,喝点去喝点去。”
多年未见的朋友在这里相见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我最近一年经过这些事情以后,多少有点迷信。在和胡哥见面的那一刻,是高兴与兴奋,毕竟,人都是群居动物,我已有20多天隐居在自己的小屋里面。但是我缓过来又觉得有隐隐的不安,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在那种不安当中,却又有种安全感,是因为胡哥。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要是你小时候害怕一个人,就会一直害怕,一直在你心底,直到一个事件打破它。比如,你6岁的时候,老是被一个10岁的孩子打,你就很害怕那个孩子。多少年没见,直到你18岁的时候,发现22岁的那个孩子比你至少矮了一头,轻了30斤,你也就再不会怕他了。
而如果有一个人,你小时候很佩服他,就会一直很佩服。直到多少年未见以后,你们再次相遇,他做的一些事情,才可能让这个人在你心中的光辉破灭。那时你会很失望,觉得,还不如不见。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就像我刚才说的,胡哥在我心中的那两个场景,那永远不能忘掉的几句话,给我留下了一个光辉的形象,一个我少年时代的大哥,现在,我却很担心这个大哥形象的破灭。
就这样,我和胡哥边说笑边向我租住的小屋走去。
我带胡哥走进我的小屋,胡哥明显愣了一下,但是没有说什么。我打电话在附近的餐馆叫了几个菜。我让胡哥坐在沙发上,然后搬过一个小桌子,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在胡哥对面坐下。先打开两瓶啤酒,递给胡哥一瓶,笑笑。
“胡哥,十多年没见了,先吹一个?”
胡哥愣了一下,也笑了笑说,“好,没问题,先吹了这个再说话”。说完就干脆利索地把一瓶喝干。
我在胡哥放下酒瓶半分钟后才终于喝干,还差点吐出来,咳了下掩盖了过去。
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开始很高兴地聊起来,小时候的事情、父母的情况、家里的变化,等等,都是两个在外的游子见面的那种话题。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胡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
“何勇,菜还没送过来,我们也干了头杯子酒了。你跟哥哥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心里很纳闷,不知胡哥为什么这样问。
“行了行了!别和哥哥来这套,我们是小时候光屁股的兄弟,虽然十多年没见面了,我还当你是兄弟,光你每年过年都到我家去拜年这条,你就是我弟弟。咱兄弟别来这些虚的,我知道你是EGE公司的高级经理了。这个别说我了,咱们镇、咱们学校、咱们县城,谁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人在北京这么偏的一个小屋里,喝得醉醺醺的,你看看你屋里面的啤酒瓶子,都TMD有一百个了,还有下脚的地方没,你别给哥哥我来虚的,到底怎么回事?”胡哥还是一脸严肃。
“哦……呵呵……”我支吾着。
我根本没想到,刚刚见到胡哥,竟然这么和我说了一通话,我觉得鼻子有点酸。多少年出门在外,生意场上尔虞我诈,酒场上逢场作戏,很少能感受到,这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对我的关心。也许真是,用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你不是失恋了吧?哈哈。”胡哥接着问,不过没有刚才的严肃了。
“呵呵,当然没有,兄弟不是那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不过,老哥,我真的遇到点麻烦,也许你得给我指点指点。”我接着说。
“靠,我给你指点?你从小精得和猴子似的,闷着不说,比谁的心眼子都多,还让我给你指点指点。”胡哥笑着说。
这时,有人敲门,送菜的人来了,我赶忙起来开门去拿菜。在出去的瞬间,我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头也不晕了,也没有刚才那种鼻子酸酸的感觉,而是忽然有种警觉心:我毕竟和胡哥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了,人变化都是很快的,我还不想和他谈论我目前遇到的问题。
拿来送来的外卖,我和胡哥又开始热闹地吃喝起来。
“胡哥,先说说你吧,这么多年,都怎么混的啊,我是不怎么知道你的消息啊,以前的那些兄弟里面,就数你神秘,现在好,都开始包养大学生了!”
“唉,你们大学都上过,俺没有上过,只能现在再体验体验青春了,我现在正在北大上在职的研究生,那个是我的师妹,师妹,嘿嘿。”胡哥多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真是防火防盗防师哥,骗吃骗喝骗师妹啊。”我打趣他。
我们都笑,我开始频繁地给胡哥敬酒。
在下面的大概两个小时的对话中,我大概知道了胡哥十多年来的经历。
当年他高中没有毕业,就和当时学校的老大黑子哥去海南混了,那个时候他19岁,他和黑子哥跟的老板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在海南搞地产业,他们的作用就是帮忙打架,其实还是混混。在打了三年架以后,黑子哥,当年我们学校的老大黑子哥,永远地留在了异乡的那个大海里。然后胡哥就跟着在海南认识的一个大哥去陕西打地基。这个过程中,他们公司负责清理搬迁,然后就要挖掘,把地基灌好(最近新闻上说的上海倒塌的楼,照胡哥的话说,就是地基根本不合格),胡哥的第一桶金就来自于这个陕西的打地基的公司。这里面的门道相当大,据胡哥说,那几年陕西那边的打地基的公司几乎都是赔本做买卖,就是靠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一些墓地,弄个古董挣大钱,挖到古董的几率相当大。
胡哥喝了几口酒,很兴奋地边回味边给我描述:
“我们挖地基都是晚上,把随身的行李都带好,挖到东西,看到值,拿着就跑路了,大家都这样。老板晚上也在那盯着,挖到东西,那就拼命地抢啊,抢到了就跑。
“很多人眼光根本不行,抢到的东西根本不值钱就跑了,几万块钱的东西,出手还那么大风险,根本不值。这玩意儿一是得靠眼光,另一个就是得忍,得忍得住诱惑啊。”
胡哥在忍了四年诱惑以后,几乎成为一个考古学家了,至少值钱不值钱大多走不了眼。终于在一个在他形容起来一看就能出宝物的风高月圆的晚上,挖出一个价值能到500多万的镶玉铜镜,然后跑了。胡哥向我描述那一幕的时候,还怀着回味与不知足:
“当时,那一个棺材,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我就摸出来一个镜子,一看,非常完整,镶玉的,光那玉,几百万没问题,直接就跑了。心虚啊,毕竟老板来了所有的都是他的,自己也就拿个红包。过后一年我都觉得对不起当时的老板。不过,唉,那小子赚得太多了,但他对我还很不错,没有他,我也发不了家。”
胡哥用这个镜子换来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接下来,也是靠着朋友的关系,在东北的边境做些贸易,据他说时好时坏,过了那么两三年的时间。后来被当地的一个势力给赶走了,通过一些关系在北京的中关村做起了一款计算机主板品牌的代理,今年还收购了一家小型公司,十几个人,做些针对企业的软硬件的系统集成业务。
我惊讶于胡哥那神奇的经历,也感觉到世界的奇妙之处,十几年前,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而胡哥则去海南帮别人打架当小混混。十几年后,我是世界级的EGE软件公司的大中华区安全合作部的高级经理,而胡哥则在北京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公司,也是计算机行业。
我在大学学习了七年的计算机,现在本质上还是一名打工仔。
而胡哥现在才开始花钱上学,但是却是计算机行业的公司老板。
在现在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来看,他更是成功者,他更有发展前景。
世界真的很奇妙,不,应该说,这个社会真的很奇妙。
“胡哥,没想到,说真的,兄弟没想到大哥你混得那么好,你还是那么优秀,还是那么牛B,你是我大哥,我喝。”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我积累多日的情绪所致,我又开始有点不清醒了,话语也多了起来。
“唉,哪儿啊,我才羡慕你呢,用现代的这个词怎么说来着,你是高科技领域的弄潮儿,EGE公司啊,谁不知道?!啧啧,哈哈。你看看,咱们镇上,到现在为止,不都说你是好样的吗,小孩子的榜样啊。谁不知道你们公司的产品啊。我啊,我在家里人嘴里面,最多就是一句:混得还不错。不过还是教育小孩子不要学我,哈哈……”胡哥笑。
“胡哥,唉,你不知道,苦啊。人家说,在EGE工作就像演A片,看的人爽,演的人不一定爽啊!”
“苦,唉,说实在的,你知道我吃过多少苦吗……你能想象吗?”胡哥喝得高兴,貌似有点喝高了。
我等着胡哥接着说,胡哥却又打开一瓶啤酒,说:“不说了,都过去了,唉,都不容易啊,哥哥遇到你高兴,我再吹瓶,你随意。”
胡哥又快速地吹了一瓶啤酒,不过这次吐了几口。
“行了,何勇,都喝了三个小时了。我也是混了十几年江湖的人,你这边有事,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心神不定,还休假。一般你会休假吗?休假还租一个这样的屋子?你在别的地方还买了房子吧,这个是刚租的吧?”胡哥说。
“没,别的地方也是租的。”我笑着快速地打岔。
“行,你别打岔。你不和我说,是信不过我了,我也不勉强,大家都是兄弟,在北京可不能再几个月没个电话,也不去看看哥哥我了。不过,何勇,我今天的酒喝得不爽快,我能感觉出来,我们生分了,你信不过我!我喝得很不爽啊,这个人情,你欠下了,欠多久,你看着办!”胡哥说。
当胡哥说出这段话来的时候,我刚才脑海中的社会很奇妙的想法马上就被打消掉了。不!这个社会一点也不戏剧性,而是,完全靠能力说话!
如果说刚才我还对胡哥混得这么好有点不服气的话,现在我真的服气了。
第一:因为他完全看透我了心思,而我也不是刚毕业的嫩鸟,我也在竞争异常惨烈的IT商业圈打拼了五六年了,一直到现在EGE的高级经理。在别的时候,我一直以我在酒桌上众人皆醉我独醒而引以为荣,但是今天,我完全输了。
第二:胡哥能看出来我有难,而且是真心地想来帮我,不管是面子上,还是心底,都无懈可击,这叫什么呢,叫人格魅力,大哥般的人格魅力,或者说,领导者的魅力。在这方面,我也输了。
我可以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我高学历只能是EGE高级经理,而他是 老板!
这就是能力的差别。
在我承认输了的那一刻,我彻底地相信了胡哥,决定把我遇到的情况和胡哥说说,我有种**的感觉,总觉得胡哥能帮上我什么。
几个小时以后,我发现我的决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