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Android
在谷歌搜索业务“撤退”渐成定局的漫长博弈中，被人们寄予更多“火种”厚望的是谷歌的移动业务——Android操作系统在全球智能手机市场份额已超过5%，并很可能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都保持着惊人的增长势头。人们乐于想象，即便谷歌搜索业务退出中国大陆，Android平台仍能成为谷歌在华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想象越浪漫，越容易幻灭。
在谷歌将中文搜索引擎转移到香港的第二天，中国联通宣布将在新开发的智能手机中移除预先设置的谷歌搜索引擎。联通总经理陆益民声称：“我们愿意跟任何遵从中国法规的公司合作，我们现在跟谷歌没有合作关系。”
相比中国移动Ophone平台对Android的“改良”，联通完整地采用了谷歌的Android操作系统，而且推广甚力。3月11日，原计划与联通、谷歌一同发布的摩托罗拉XT701由摩托罗拉单独发布，它将默认搜索设置为微软旗下的必应，而非人们最常见到的谷歌搜索。
这是联通与谷歌在华“划清界限”的开始。两个星期后，联通即宣布在它的定制手机中移除谷歌搜索设置，并否认与谷歌保留合作关系——在谷歌退出风波肇始时，联通还信誓旦旦地宣称“将继续与谷歌合作推广Gphone”。现在这一计划将不复存在。
绝非一日之寒。围绕Android在中国的命运，谷歌与电信运营商和手机厂商展开的博弈，其复杂程度远甚于与互联网监管机构的对峙。
谷歌在华并不具备独立的Android团队，一切相关事宜完全通过山景城的美国总部。彼时横亘在双方面前的最大问题是：由于Gmail等谷歌核心产品并未在中国正式推出，联通便不能在其定制的Android手机中添加相关应用。而谷歌断然不能接受以自己的名义在中国发布一款“非完全版”的Android手机——在Android主管安迪·鲁宾（Andy Rubin）看来，这与谷歌同T-Mobile和HTC联合发布的G1实在相去甚远。
出于这些微妙的顾虑，联通和摩托罗拉等也在有关Android的问题上倍加小心，甚至极力回避提及“谷歌”二字，就连偶然出现的“Google Android”也一律被改称为“Android”。即便合作已相当勉强，谷歌与联通仍然做好了在华联合发布Android智能手机的准备。
但谷歌可能再也没机会作为主角出现在中国的Android舞台上了。据知情人士对《环球企业家》透露：从2009年下半年起，谷歌、联通与摩托罗拉的磨合问题导致联合发布时机一再被拖延。加上谷歌准备在全球发布自有品牌的智能手机Nexus One，要求各地调整和推迟与合作伙伴的推广计划。这一部署被传递到中国，自然引起摩托罗拉和联通的不快。这项本已蹩脚的发布计划被拖延至2010年1月20日，彼时谷歌“退出风波”已骤起，一切都来不及了。直至尘埃落定，联通与谷歌正式分道扬镳。
在联通与谷歌别扭且脆弱的合作宣告终结后，从Android衍生而出的中国移动Ophone平台会不会成为谷歌移动业务在华的唯一寄望？
它可能会得到更残酷的答案。
2007年初，中国移动与谷歌签订“全面合作协议”，开始陆续在移动的定制手机中内置谷歌搜索引擎和地图等服务；2007年12月，中国移动率先加入谷歌发起成立的“开放移动平台联盟”（OHA），一时成为新生的Android在中国最积极的玩家。中国移动总裁王建宙甚至创造出“Googlization”（谷歌化）一词，提醒中国移动要顺应“谷歌化”的趋势。
“双方从2007年到2008年有很频密的技术层面交流，谷歌总部也很高兴中国移动能支持Android。”一位参与中国移动Ophone研发的人士对《环球企业家》说。在谷歌Android底层技术的基础上，中国移动从2008年开始研发自己的操作系统Ophone平台。
双方的裂痕从此产生：谷歌开始在全球的Android手机中内置自己的搜索、地图和邮箱等服务，它自然希望在华的“亲密伙伴”中国移动能再一次拥抱“谷歌化”的趋势；而中国移动的真正盘算也已暴露无遗：它希望在Ophone平台上推广自己的导航、邮件和图片，与谷歌的利益已完全对立。
“这事从一开始就有点阴谋论的味道：中国移动开始与谷歌合作的时候，就想着今后要摆脱对谷歌的依赖。现在两者的任何利益都是冲突的。”上述中国移动人士对《环球企业家》表示。
当谷歌意识到它用Android扶持起的中国移动Ophone逐渐剥夺自己的准入资格后，态度急转直下。进入2009年，双方的沟通几乎停滞。2009年8月31日中国移动高调发布Ophone平台和在线程序商店Mobile Market之后，双方彻底分道扬镳。而移动也同时在定制的智能手机中默认设置了百度和雅虎等搜索引擎。
“现实的情况是，两者已然掰了。谷歌退出中国大陆，不但Ophone业务不会受到影响，而且少了一个障碍，Android的代码都是开放共享的，不需要谷歌的帮忙了。”该人士对本刊说。
一阵又一阵的喧嚣过后，“谷歌退出中国”引起的风波似乎渐趋平静。种种传言、分析、争论和说法开始失去最初的刺激，甚至让听者感到疲惫。无论是谷歌总部还是谷歌中国，多少都会希望此事就此落定，以便在“中国的新家”开始新篇章。但Google.com.hk上过于频繁出现的搜索障碍时刻提醒着世人，事情远未结束。如果连最基础的稳定搜索服务都不能在当前情况下实现，谷歌煞费苦心设计的精巧方案和施密特当年所言的“五千年的耐心”不过是一纸空谈。
现在，众多与谷歌相关的利益方都在静待具体善后方案。他们希望这家被神化的全球最创新公司能在满足自己“不作恶”的纯粹价值观和理想主义后，开始处理更为现实也更为复杂的“世俗”纠葛。换言之，谷歌退守香港，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