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大规模转移产能和开发无人工厂,郭台铭也无法摆脱中国制造的标签
文 方儒
在鸿海集团台北土城总部,一座耗资3亿台币的无人工厂近期已经开工。全自动化的生产线,由机器手臂来做CPU的插槽,能够非常精准、毫无误差的在两、三公分见方的电路板上,密密麻麻插上三千根端子,一天产量高达七千个。
每一颗Intel、AMD的CPU旁,都需要透过CPU插槽,来传递电子讯号给主板。如果说CPU是计算机的心脏,CPU插槽就相当于心脏的瓣膜。鸿海在CPU插槽的全球市占率,则高达75%,如果郭台铭一声令下暂缓出货,等同全球计算机产业就要瞬间停摆。
这座示范性质的无人工厂,是由鸿海集团旗下子公司“赐福科技”负责经营。整个团队都是由台湾“工研院”机械所挖角过来的,可以说是宝岛这个领域中,最优秀的人才。
对郭台铭来说,如果不是深圳龙华园区连续发生员工“跳楼事件”,继续发展无人工厂—未来鸿海集团最重要的转型方向之一就是加大无人工厂的使用比例—可能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但是现在,“跳楼事件”以及随后的加薪补救措施(详情请于Gemag.com.cn查询《郭台铭的炼狱》)显然让郭台铭不得不打乱顺序,把产能内迁作为鸿海集团转型的最优先级任务。
在6月底和7月初,深圳龙华园区的不同事业部的工人开始了搬迁,目的地包括河南、廊坊、四川等地,而郭台铭也在公司内部开始了动员大会,一改以前严厉的面目,温和地告诉员工,产能外迁是一个重要的战略举措,公司对外迁的员工每个月还有额外的补贴。
迁移效果
在无人工厂无法立刻见效的情况下,再加上“跳楼事件”的压力,鸿海向内地的产能转移就成为必然。事实上,熟悉鸿海的人也知道,产能迁移是鸿海早就制定好的计划。在2009年,鸿海内部就提出过“黄金十年,赢在大陆”的战略,其一方面包括计划在跨国品牌之外赢得更多内地企业的代工大单,另一方则包括将产能从相对集中的深圳逐步迁移到大陆的各个区域,以均衡发展并缓减压力成本。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后一个目标一直在缓慢进行。
在过去几年,鸿海已经在华南、华东、华中、华北、东北等地创建完成二十个科技工业园区,研发制造基地早已遍布全国各地。比如消费电子产品事业群已在深圳、烟台、佛山、太原、昆山、南宁、武汉等地设有大型研发和制造基地;营运中心也从华南深圳地区扩展到环渤海经济圈明星城市山东烟台,并新增昆山、上海营运据点—这一次因为“跳楼事件”,鸿海开始加快执行过去的战略。
对鸿海而言,充分利用大陆市场的人口红利、降低成本压力、改善管理等种种原因是实施搬迁的主要动因,再加上内地各个地方政府争相对鸿海开出的优惠措施,也让鸿海决意避免工人过于集中在深圳龙华的窘境。
如果按照鸿海最终的计划,产能迁移无疑是缓解目前“跳楼事件”负面影响的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在大陆各个区域事业群都会利用当地的地理、人力优势,把制造的价值进一步提升,同时利润率会因为各项成本的降低而有所提升,即使这次大规模加薪计划,也会在未来通过利润水平提高而对冲—即使是花旗、摩根士丹利都调低了未来一年对富士康盈利的预期,但是实际上,今年第一季度,鸿海的整体利润率为3.3%,依然高于联想的2.25%和方正科技的1.53%。
而这样的计划,同样也有跨国品牌的背后认可。不久前富士康获得戴尔公司企业笔记本电脑订单,明年出货量将有望达到300万至350万台,该项目的生产基地据称主要集中在烟台。
至于在深圳龙华“跳楼事件”而暴露出来的管理问题,也会随着内迁逐步得到控制。在所有内迁计划中,不再有人数为40万的超大型生产区,更多是人数在数万人的园区,而且辅以相对完善的社区设置。至于深圳龙华的生产基地,近期已经停止了对普通工人的招聘。
转型难题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果鸿海顺利地完成了产能迁移,他会再次把无人工厂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吗?
郭台铭曾经考察日本的一家手表工厂,由于手表制造非常精细,自动化程度相当高。他得来灵感后,研究发现无人工厂厂房面积减少五成,还可以便利搬迁,甚至连灯都不用开,走进去伸手不见五指,是高度响应节能减排口号的绿色工厂。“人要呼吸,机器不要。”郭台铭面对台湾媒体时说。受此启发,郭台铭极力想摆脱“制造鸿海”的刻板模式,迈向更加依赖机器的“高科技鸿海”。
鸿海把人工制造的价值发挥到了最大,然而这根深蒂固的经营模式,也成了转型最大的障碍。因为郭台铭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告诉苹果:对不起,我不再帮你代工了。客户、股东、供货商、员工等各个公司利害关系人(stakeholder)都会跳脚。
iPhone、iPad、数码相机、笔记本计算机,个个都需要上百道、上千道工序,跟小小手表制作大大不同。至今仍须仰赖一个个流水线的工人,把数百个零部件组装起来,要想全部由机械人代劳,绝对是不可能的任务。“如果真能全部自动化,苹果为什么不自己做就好了?”一位台湾手机代工大厂副总经理对《环球企业家》说。
另外,鸿海的代工产品都是巨量,不是上百万件的大单,郭台铭根本看不上眼,如果要有这么多的机器人来做代工,投资金额与所需时间,恐怕很不划算。
过去二十年,日本企业在人工成本攀高后,也积极转往自动化生产,但他们却发现,在生产少量多样的繁复产品时,良率非常低。这除了造成日本经济大环境的失落十年外,也证实完全自动化生产并不可行。
如果以鸿海来说,在CPU插槽、机壳抛光等单一关键零部件,确实可以仰赖机器手臂,精准度确实很高。但以鸿海现在主要的各个代工产品来说,都牵涉到复杂的组装流程时,恐怕还是需要中国大陆工人的粗壮手臂。
在这思考维度下,环顾全世界,目前还没有任何国家或地区,能够完全替换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地位。“中国制造,没有办法马上取代。”宏碁创办人、智融集团董事长施振荣对《环球企业家》如此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