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公司在华经过二十多年的积累,已经成为中国经济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们的商业发展模式、产品与设计理念、市场营销方式、生产制造与研发以及领导力的培养等等,都已经成为不少本土企业学习的对象。如果我们把目光暂时从总裁/CEO这些光鲜的人物身上挪开,在这些公司中,最重要的推动者或许是那些“博于术而精于道”的专家型人物——他们往往不为外界熟知,但却精通生产、种植、垃圾处理、流程设计等领域,而且在中国市场长期扎根,用自己的“行家”身份来默默改进商业环境。
在记者看来,正是通过这些人,跨国公司形成了和中国经济的另一种不为人熟知的联系,而这种联系也是跨国公司在华发展的关键所在。
邬特(Wouter De Smet)1975年生于Ghent(比利时),成长于非洲布隆迪。在比利时学习热带农业。毕业后,他获得了在比利时政府组织农民协会设在坦桑尼亚工作的机会。2005年担任雀巢咖啡农业部经理,和夫人、女儿住在云南普洱。
比利时人邬特(Wouter De Smet)常年的工作状态是:驾驶着车牌号为“云J25151”的墨绿色北京吉普,盘旋在云南普洱地区的山路上。车厢内涌动着热带山地季风气候所特有的潮热,到达最近的村落通常耗时两个小时以上,单调的行程令常人难以忍受。
但邬特乐此不疲。“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更喜欢农村生活。”他边说边伸出与其一米九三的身高所匹配的长臂,与沿途经过的农户一一招呼。
作为普洱地区唯一的外国人,35岁的邬特被当地人叫做:咖啡先生。他的职业是雀巢派驻云南的咖啡农艺部经理。这一身份颇似1877年路经四川、贵州,徒步来到云南的第一个基督教传教士麦克悌(John McCarthy),后者致力于在这个偏僻地区寻找上帝的新子民,而邬特和他的7人小团队则维系着这一传统茶叶产地里的小农户与雀巢咖啡帝国的合作关系。
在全球寻找咖啡新大陆是雀巢的惯例:南美洲是传统咖啡产地,产量占全球近一半。仅巴西一国咖啡收成的好坏就会直接影响到雀巢、卡夫、宝洁这样的大型咖啡生产商的产品价格——1994年,巴西咖啡遭受霜冻,导致咖啡豆价格在两周内暴涨3倍,差点拖垮上市不久的星巴克。为了尽量分散风险,这些咖啡生产巨头一直在四处派遣邬特这样的“使者”,以使帝国版图中的咖啡基地均匀分布。
咖啡家族
从1988年开始,雀巢选中普洱(当时还叫思茅)试种咖啡。这个人口当时不到百万的小城地处北回归线附近,土壤条件适合,与咖啡之乡古巴同一纬度 ——顾名思义,由于自古茶是当地主业之一,咖啡文化为零。从1992年起,雀巢在此地设立了咖啡农业服务部,先后派出五任外国专家在这里指导农民种植咖啡 (邬特是第五任)。到1997年,雀巢的东莞咖啡生产厂能从普洱获得所需的全部小粒种咖啡豆(高品质水洗咖啡豆)——这里已经成为雀巢全球咖啡版图中80 多个种植生产基地之一。与跨国公司的惯例相反,雀巢并不想过多依赖当地农场或大型中间商。到2009年时,雀巢在普洱有98%的供应商是咖啡种植户而非咖啡中间商,其中80%是土地在50亩以下的小型农户——雀巢希望这一模式还将随着邬特和他的7人团队的推广而继续扩大。
作为农民眼中的“咖啡先生”,邬特的惯常装扮是:眼镜、衬衫、牛仔裤、登山鞋,下田时戴上一顶有雀巢标志的小红帽。由于在非洲长大,他在云南的烈日炙烤下显得如鱼得水。“在比利时上大学主修热带农业时,我不会搭公车,不习惯广场音乐会,无法和大学里的人谈论政治或艺术。”毕业后,他获得比利时NGO 农民协会的工作机会前往非洲。在“没电,没路,没水,没网络,每天吃很多香蕉”的坦桑尼亚五年中,邬特发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和生活方式:与当地农民紧密接触进行田间劳作指导。
随后,邬特在五年的中国生涯中实践了这一理想:对他来说,丽江是一个吵闹的“大超市”,昆明是仅供转机的“中间站”,普洱是可以买到奶酪的“市中心”。邬特把家安在农场,直到一年前才携妻女搬至镇上的公寓里。“农场里的狗和鸡太吵了。”他说,“最开始有两只鸡,现在变成了20只——它们总在吵架,吵得我女儿睡不着觉。”他的女儿今年两岁,顺理成章地认为爸爸出产了世界上所有的咖啡。
“她总是指着超市里陈列的咖啡叫:Coffee!Daddy!(咖啡!爸爸!)”
讨论邬特“咖啡家族”的血统能否在这个满头金发的小女孩身上延续,为时尚早。但2005年,邬特正是子承父业来到普洱。他的父亲杨迪迈(Jan De Smet)是雀巢派驻云南的第四代专家。在为雀巢在菲律宾和云南指导咖啡种植工作之前,杨作为咖啡农艺师在非洲布隆迪呆了21年,直到内战逼迫其搬家。邬特在非洲的18年里,早早就接触到咖啡农户及咖啡种植、加工的全过程。这一经历使得他在接替父亲职位时,给总部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和农民一起工作,并让他们信任雀巢的方法很简单。”邬特说,“去到他们中间,不要当大老板。”因此,除了在雀巢采购站收购当地咖啡豆,他常年“在路上”。和中国搭档侯家志一起拜访偏远村落中的农户时,邬特随身携带着一幅圈画繁复的“咖啡地图”,其中记录着待开发的咖啡种植村落、相熟咖农的名字和信息,以及父亲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