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85年参加通用,当时刚从康奈尔大学拿了博士学位。那时美国经济比较好,我找了好几个工作,最后选择了通用,到了通用的研发中心。
那时候的通用确实是一个伟大的公司,是世界第一大公司,年销售额大概是1500亿美金。当时相当于第十六大国家的国民总产值。还有75万员工,年产量8、900万辆,相当于一个工业王国吧。
初识通用
在那段鼎盛时期,通用提出要打造一个21世纪的企业,花了不少钱在技术革新以及产品和设备的更新换代上。我记得当时的通用董事长罗杰·史密斯在那几年里花了700多亿美金。他还是比较有远见的,也敢花钱,大胆搞改革。在他之前,通用就是老大,从来没有向别人学习过,都是别人向我学习。从罗杰开始,改变了一些这样的思维方式,开始向别人学习。
在他手下,通用还进行了历史上第一次最大的机构改革。在他之前,基本上是沿用斯隆的做法,每个品牌都是一个独立的经营体。他变革了整个公司的运营模式。现在理念还是这样,品牌就是品牌,销售就是销售,制造就是制造,工程就是工程。搞工程的人要制造所有的车,所有的品牌。以前不是这样,以前雪佛兰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作为一个公司拿出来卖。
这种思路不能说错,但改革造成了公司内部极大的混乱,有一段时间工程师都不知道自己的桌子在哪里。
我对通用汽车的第一印象,就是它的技术中心。去之前我想,就是一个公司的技术中心嘛,不会是怎么样。但去了以后才发现,这个技术中心有4平方公里大,像一个公园一样。湖都有两三个,而且有计算机控制的喷泉。整个设备都很新,建筑也很新,但是通用的人说那个技术中心是在1954年就已经建成,这让我非常吃惊。这在当时都三十多年了,现在都50多年了,你现在再回去看,像他那样的技术中心在世界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当时我就觉得他们很有前瞻性。
那时候的通用员工有比较强的自豪感。走到任何地方,你说是通用的,就没有人不知道。我去的研发中心,当时有400多名博士,都是名校的,不是名校都不要的。
大概是在1990年代以后,公司开始走下坡路。对人才的吸引力度大不如前,招人就不是以名校为主了。以前不是MIT、常青藤的,基本是进不去的。
微妙的劳资关系
作为一个大公司,通用对人是很尊重的。每年有高达几十亿的资金培训员工。我记得中国汽车界有位老领导叫吕福源,后来当了教育部的副部长和商务部的部长。他当教育部副部长时,有一次专门到通用去,参观通用大学。在了解到通用大学有这么多课程和资金的时候,非常非常吃惊。在通用,不光是内部培训,到外部上学公司也是给你学费的。
尊重员工是多方面的,包括尊重员工的意见。它尽可能让员工觉得是安全的,不会随便解雇人。这是它的企业文化,当然后来变成它的一个问题了,成本居高不下。
我在通用工作了21年,当了14年的高管。通用也在不断地减员,但这是一种双向的选择。首先高管会找出一部分员工进行裁员,比如知识结构老了,但这部分员工一定要接受,不能是单边主义的。公司还会采取一些物质激励的手法来减员。比如规定60岁退休,到了53岁你就可以退休了,但会给你把退休后的待遇往上提一点,用这种办法来激励你,而不是强迫你必须走。这种情况据我所知最近一两年有些变化,因为公司的情况也不好。
我曾经也管过几十个工会工人,劳资矛盾还是比较尖锐的吧。我接触到的工人的状态,是主人翁的意识不强。他们认为我来这就是为了吃饭,没有主人翁的态度。同时对管理层不信任,认为是想办法要裁员。这样他们自我保护的意识就很强。
比如,要换个办公室,谁帮你搬呢?就一个盒子,你自己不能拿,要蓝领帮你搬。因为这是蓝领的工作。你要去搬的话,工会就会认为你抢了他的饭碗。你把包打好,上面写个条子,“请把盒子从A地搬到B地”。有的时候我等他来要等两三天,我自己搬过去马上就开始工作。
大罢工很多次,小罢工不断。比如部门罢工,就在你办公室门口设置罢工线,举个牌子,当然也不影响你进出。
最大的一次罢工,大概是1998年夏天,历时大概69天。因为劳工协议是三年一谈判,当时没有谈下来。那时通用是在瓦格纳的领导下,当时的资金比较充足,车子的存货也比较多,公司认为抵御罢工的能力比较强了。但最后还是公司妥协,可见作为美国工会的力量有多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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