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去年以来我的暴得大名,我看得很淡。我早就知道,在这样的年代里,以我的禀赋,出名只是迟早的事情。
很多人叫我“白老虎”,从这个外号你就知道,我是个“吃人”的家伙。早在1988年市场经济刚刚启动时,就有人因为我而跳楼自杀。在此后的20多年里,每当我的行情发生巨大的改变时,在我的主产地山东金乡,都有人发疯,有人自杀,还有很多人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
2009年,我经历了史上最好的一波牛市行情。有些报道是这样推波助澜的:从2009年初的每斤8分钱涨到了年底的3块多,价格暴涨了40多倍。我觉得这种炒作噱头的报道有些误解,事实上2009年11月销售的是6月收储的新蒜,收购价格为每斤0.6元-1元,收储价格为1元-2元。价格上涨了 1.75倍-3倍,而非耸人听闻的“40倍”。
不过,2009年确实有一批人因为我而赚了大钱。2010年4月中旬,我经历了一次颇有些诡异的价格飙涨过程:从4月中旬的每斤4元涨到了5月初的每斤6元(注:此为批发价格,超市零售价格涨至每斤10元)。但只维持了几天,就调头向下,几天后价格又回到了3.8元左右。就在这一涨一跌之间,有许多买家被套牢,包括去年赚了钱的人。据说,这波行情中亏损的资金约5000万。一位东北大姐感叹说,“心脏不好的人不能做大蒜(生意)。”这位大姐2006 年到金乡做大蒜生意,2009年3月跌到每斤8分钱时,她几乎崩溃。但她硬撑着没有卖出,终于赶上了随之而来的大牛市。她认识的一个福州姐们,听见大蒜跌至8分的消息时,当场昏倒。因为她做大蒜的本钱,是把福州的房子向银行抵押借来的。当她割肉斩仓、含着眼泪从金乡离开时,除了银行债务,她已经一无所有。
这样的故事,这些年我看得太多了。
我的故事要从一条街道说起。这条街道叫南店子街,位于山东济宁市金乡县。在这条几百米长、嘈杂、充满乡土气息的街道上,一些波谲云诡、悲喜交加、翻云覆雨的故事轮番上演着。
有人把这里叫做“大蒜华尔街”。
南店子街的进化
欢迎来到我的街。
这条街上,大多数人都有几重身份,在农民、经纪人、冷库主、存货商、出口商、空头、多头之间随意组合。放眼望去,到处是衣服鞋子沾着泥土的农民兄弟,毫无国际化气息,但这里的大蒜价格却影响着全国乃至全球的价格—全球大蒜贸易70%的份额来自金乡。这里已经形成了从生产到冷藏储存、物流、外贸等很完备的产业配套。没有这样的产业集群效应,我可能永远成不了“明星”。
我的价格就是在这条街上被决定的。从每年5月下旬开始,我乘着卡车从全国各地来到这条街上,等待被经销商们收购。经过晒干、分级、挑选、包装之后,国庆节前,我被存入冷库,再次等待买家光临。我的故事,主要是在入库后发生的。
每天一大早,总会有上百人涌到这条街上,三五成群,站在路边,或坐在街边小店的长凳上,讨论我的行情走势,寻找买家和卖家。最多的时候,整条街上会有上千人,乌泱泱的很是壮观。这些人成分很复杂,有买家、有卖家,有小贩、有大户,有老人、有“90后”。但这群人中的主体是我的经纪人,在当地被称为 “跑信息的”,撮合买卖双方,每吨赚10元左右的中介费。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每当我行情不好的时候,这里的人会骤增;而行情好的时候,相当多的人会直接到冷库去谈生意,这条街反而很冷清。